學達書庫 > 梁鳳儀 > 第二春 | 上頁 下頁
二〇


  丁松年究竟跑到那兒去了?我仍沒有打算放棄,於是自行搖電話到電話公司去,要對方給我查馬尼拉各大酒店的電話。

  一口氣我給接線生說了十個酒店名稱,對方懶閑閑地答:「小姐,我們只可以一次過給你查兩個電話號碼。」

  我咆哮:「這是哪門子的規矩?」

  「這是我們公司的規矩。」

  「對,對,對,你們獨家生意,門口又高狗又大,市民無奈你何。我告訴你,我識得你們公司的主席,將來有機會,我必會提出這個荒謬絕倫的服務態度必須改善!」

  對方慢條斯理地答:「將來吧,將來歡迎市民的任何建議。現在呢,請問還要不要查兩間馬尼拉酒店的電話。」

  我氣得幾乎爆炸,尖叫地嚷:「我必會投訴你這種傲慢無理的態度!」

  之後,把電話摔掉了。

  我叉著手,幹坐在客廳上生悶氣。

  完全不習慣如此被人搶白,可是,無奈其何。原來世界上的有錢人也真有受氣的時候。

  把心一橫,真要對這種打一世牛工的小男人小女人說一句活該!

  心浮氣躁,很想要杯什麼凍飲,好淋熄心頭盛火。我大聲叫喊女傭。

  無人反應。

  自管自的擾攘了一陣子,更覺孤獨,沒人理會我生死似。且因喉嚨覺著點痛,更加納悶,乾脆站起來,一古腦兒沖進傭人的工作間去,看他們搞什麼鬼?

  先走進廚房,完全沒有人。

  再推門走進傭僕的起立間,發覺三個女傭,坐著站著,有講有笑,根本閑得慌。

  我忍不住罵道:「你們七老八十了?根本聽不見抑或聽而不聞?難怪把我的喉嚨喊破了,也不管用,原來圍在一起談天說地。要不要多找個伴,湊足一台牌來消煩去悶了?幾千元一個月的薪金,比寫字樓文員還要高,可一點責任心也沒有?」

  在丁家任事最久的阿珍,開口答話:「太太,為什麼不按叫人鈴呢,你不是不知道工人房距離客廳甚遠,且隔著兩度門,我們如何聽得見?」

  我被她這麼一點,分明知道剛才是自己性急,胡亂高聲叫喊而忘了按鈴,可是,凶巴巴的訓下人一頓,才發覺自己戇居,很有點下不了臺,於是惱羞成怒,繼續苛責。

  「為什麼事必要躲到小偏廳去呢,不可以留在廚房內聽我們有需要時呼喚嗎?」

  阿珍一臉的不快,也繼續頂撞我,說:「功夫做完了,回到自己的起立間坐坐,聊兩句也是人之常情,怎可能無情白事的站在廚房內等呼喚,我們的職責又不是看更!」

  所以說,為什麼現今人人都用菲藉女傭,不但貨靚價平,單是服從性就無懈可擊。

  看,這阿珍,是恃老賣老也好,是揾錢買花戴也罷,總之,簡單一句話,半句齷齟氣也不打算受。認真今時不同往日。

  我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

  全世界的人聯手來對付我,我也未必怕,真是。

  於是我厲聲喝道:「你搞清楚自己身份,不要提高聲音跟我講話。要不喜歡,立即走,無人留你。」

  阿珍一怔,居然跟我說了以下的那番說話:「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一日是你主我僕,我當然得聽命於你,但,我也有權選擇結束這種關係的吧?」

  說罷,根本沒等我有反應,轉身就走回工人房去。

  其餘的兩個傭人,也藉故的走開了,隨手抓起一些什麼功夫來做,旨在置身事外。

  我獨自愣在那裡,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真沒想到,身為一家之主,都有下不了臺的際遇,成什麼世界了?

  我老早應該記得,現今的女傭吃香過大學生,動輒就辭工不幹,搓兩三個月麻將再重出江湖,一樣其門如市。

  這阿珍根本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只不過在我們丁家一大段日子了,說不上是看著丁松年長大的,但也是自從松年上中學,她就開始在丁家任事。勝在曉得煮兩味,煲一些好湯給松年滋補,如此而已。

  尤其近年,她根本在家務上不需要動什麼手,其餘三個傭人,一個管雜物,一個管洗熨,加上有菲傭輔助,丁富山又有個一天到晚陪著他的家庭教師李芷君。

  說是由阿珍打理兩餐,其實,我們夫婦倆十晚都沒有八晚在家裡頭吃飯。若是在家宴客的話,就更不勞她阿珍姐的大駕了,都是由特約上門來服務的筵席專家弄一席得體酒菜的。

  這麼容易兼舒服的一份工,居然連一兩句閒氣都受不了,真是豈有此理。

  悻悻然,我走回睡房去,躺在床上生悶氣。

  忽然有種不能自製的恐懼來自心頭的孤獨感。怎麼可能一天之內,發生這麼多宗不遂心、不如意之大大小小事呢!是不是自己的噩運要開始了?

  細想,我整個生活圈的歡樂順暢與否其實都維繫在丈夫身上,如果這座靠山有動搖,我要面對的生活問題,有可能多至不可勝數。我連想下去都覺得煩亂。

  試行抓起電話來,再搖到電話公司去查詢馬尼拉的大酒店電話,分別搖去兩間查詢,不得要領。再查兩間,依然石沉大海。如是者,試了六間,再提不起勁去追查失蹤丈夫了!

  隨他去吧!自己可能是捕風捉影而已!

  反正明天就要回來了,我再二口六面向他問個一清二楚不遲。

  翌晨起床時,已經十點。

  一向不能早起,老是要睡過九點,才覺得心上安穩。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搖電話到丁松年辦公室,囑咐他那趾高氣揚的秘書說:「丁先生回來,叫他立即給我電話。」因為松年曾說過,他會由機場直接回公司,晚上才返家的。

  「好的。」對方這樣給我說了。

  「你別忘了,今天已是星期一,你要好好辦公了。」

  跟著,我把電話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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