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把刀 >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 | 上頁 下頁
四八


  忘了我們這兩個笨蛋是誰先睡著的,到了嘉義下了火車,兩個人都是一副大夢初醒的蠢樣。

  等在火車站的葉恩瑄看到我們這個樣子,都忍不住搖搖頭,心裡大概很鄙視我平白浪費在火車站小約會談心的機會吧。

  到了嘉義農專的校慶園遊會,我跟沈佳儀還是沒能進入平日自在的相處氣氛,兩個人慢慢繞著每個攤位,有一搭沒一搭研究起各家小吃。

  隨著話題遲遲無法突破瓶頸,我越來越緊張,腦子裡的不良物質逐漸淤積沉澱,終於錯亂了我平時的思考。

  要爆了。

  「沈佳儀,你對我喜歡你這件事有什麼看法?」我打開嘴巴,讓這句笨話自動沖出來。

  「……」沈佳儀停下腳步,有些吃驚地看著我。

  「任何感覺?」我笑笑,有些無法分辨的臉上的表情長什麼樣。

  「我的天,你到底想說什麼?」沈佳儀露出古怪的表情。

  「不是我想說什麼,而是想聽你說點什麼。」我故作輕鬆。

  沈佳儀臉上掛著意義不明的笑容,開始深思不說話,似乎無法一時半刻回答我的問題。

  站在霜淇淋攤販前,我買了兩支甜筒,一隻遞給沈佳儀。我心中暗暗發誓,下次兩個人逛街買甜筒的時候,一定只買一隻。

  「我怕你喜歡的那個我,不是真正的我。」沈佳儀幽幽說道,吃著甜筒。

  「什麼意思?」我失笑。這是從漫畫裡抄出來的爛臺詞麼?

  「柯景騰,你真的喜歡我嗎?」沈佳儀坐在花圃旁,我也坐下。

  「喜歡啊,很喜歡啊。」我故意說的大大方方毫無置礙,免得話一慢,胸口的氣就餒了。渾然不知,我手中的甜筒融化得都快滴下了。

  「我總覺得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根本沒有你形容的那麼好,也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你喜歡我,讓我覺得很不好意思。」沈佳儀還有些靦腆。

  真是……在說些什麼啊?

  「啊?」我歪著頭。

  「我也有你不知道的一面啊,我在家裡也會很邋遢,有時也會有起床氣,有時也會因為一些小事就跟妹妹吵。我就是很……很普通啊!」沈佳儀越說越認真,我則越聽越不知所云。

  「亂七八糟的,是看太多證嚴法師靜思語的副作用麼?」我皺眉。

  沈佳儀噗嗤笑了出來。

  「真的,你仔細想想,你喜歡我嗎?」沈佳儀吃著甜筒。

  「喜歡啊。」我大聲說道。

  「你很幼稚耶,根本沒有仔細想,來,仔細想。想想再說。」沈佳儀用眼神敲了我的頭。

  我只好象徵性地沉默了一會,但我的腦子裡根本沒有花精神再轉這個不需思考的問題。我本能地想著:沈佳儀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問題?

  花圃旁,沈佳儀專注地吃著甜筒,我則越想越恐怖,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在很尷尬的時候迸出這個更令人尷尬的話題,導致自己無法收尾。

  此時,葉恩瑄氣呼呼跑了過來,看見我們坐在花圃旁吃甜筒,沒好氣地雙手插腰,搖搖頭。

  「好啦好啦,我們園游會小小的其實很無聊,你和沈佳儀出去走走啦,記得在晚飯時間前回來就好!」葉恩瑄眨眨眼,遞上一串車鑰匙。

  救星,你來真是太有義氣了。

  我當然接過鑰匙,幾分鐘後我就載著沈佳儀一路往嘉義農專的山下滑沖。

  「別騎太快。」沈佳儀在我耳邊說,雙手抓著車後杆。

  「怕的話,就抱住我啊。」我開玩笑。一個期待發生的玩笑。

  視線是一種很奇異的東西。

  一個男孩與一個女孩剛開始認識彼此,就選擇喝下午茶、或好整以暇吃頓晚飯,常常會大眼瞪小眼,反而是不擅長語言的男女錯誤的約會策略。想想,彼此的眼睛必須擺在對方臉上的話,若沒有足夠的交談內容支撐彼此的視線,就很容易陷入尷尬的境地,「相對無言=慘絕人寰」

  所以陌生的男女要約會,選擇看電影是很理智的作法,因為看電影的正常視線,可是要放在遙遠的大螢幕上,不用看對方,也不用多說一個字(完全沉默也是種格調),一切都很自然,不須承受額外的壓力。

  而男生載女生騎車,在視線的投注上也有減緩壓力的奇效。在彎彎曲曲的山徑上,迎著讓人不得不清醒的涼風,我倆有說有笑,剛剛的莫名尷尬不知不覺隨著初冬的涼風凍結在後頭。

  然後是一陣讓人溫暖的沉默。

  山風吹拂魚鱗般的金色陽光,引擎聲碰碰擊打無語的節奏。

  我只是靜靜地騎著車,感覺沈佳儀此時此刻只與我在一起的奇妙滋味,希望沈佳儀也有「此時此刻」的記憶感,收進名為「柯景騰」的抽屜裡。

  「喂。」

  「?」

  「我喜歡你。」

  「我知道啊。」

  「真的。」

  「好啦。」

  「超級喜歡的。」

  「可以了!你不要那麼幼稚!」

  山風哩,我牢牢看著後照鏡裡,沈佳儀羞赧的神情,看的快出了神。

  真希望我們之間的一切,最後能有個無悔的結果。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園遊會結束,在嘉義市區嗑了地道的火雞肉飯,又熬過了兩部不知所云的二輪電影,我們一行人終於踏上朝拜日出的旅途。

  車子繞過拐來拐去到吐翻天的山路,加上一路猛打呵欠,我們好不容易來到阿里山的火車站,搭上傳說中很有古懷情調的小火車。

  接近破曉的藍色溫度,將整座山凍得連樹葉都在發抖。小火車在黑夜裡哆嗦不已,挨著冰冷的鐵軌,搖搖晃晃地像條胖大蟲。

  雙頰紅通通的沈佳儀坐在我對面,冷得直發顫,不斷朝手掌呼熱氣。好可愛。

  善於製造機會的葉恩瑄對我眨眨眼,丟了一對毛茸茸手套給我們。

  「一隻給佳儀,一隻給你,你們吼,真的很欠常識喔。」葉恩瑄哼哼。

  於是對半。

  我的右手戴上手套,沈佳儀的左手戴上手套,兩個人默契地不表示什麼,生怕一旦開玩笑解除共用手套的尷尬的同時,隱藏的幸福羞澀也會一併消失。

  我乖乖閉嘴,也不去逗沈佳儀說話。

  火車停。

  我們跟隨滿火車的遊人魚貫下車,走到觀賞日出的大廣場。

  那天雲海很厚,厚到足以藏匿一百台外星人飛碟。天空由黑轉為混沌的墨藍。

  我們一夜未眠的困頓在冰冷的風中全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期待看見太陽從雲海中破升而起的興奮。

  沈佳儀笑嘻嘻地看著我,跟我打賭等一下有沒有足夠的幸運可以看見日出,我不置可否,還沉溺在兩人共用一對手套的小小幸福裡。

  十幾台相機與三角架立在廣場中央,不約而同對準雲海,四周都是嘻嘻哈哈的情侶喧鬧,行著粉紅色的光合作用。

  「挪,慢慢等吧,看樣子還要一陣。」我遞過小攤販買來的熱豆漿。

  「謝謝。」沈佳儀捧著熱豆漿,珍惜似地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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