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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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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英雄最可怕之處 變成吸血鬼後的聖耀,或許由於第一次接觸到的同類便是上官一行人,所以並未對吸血鬼的異種身分感到特別的恐懼與極端排斥,唯一支持他建立臥底意識的,只有稀薄空虛的使命感、與父仇不共戴天的情結。也許聖耀自己還沒發覺,在他的深層心底,他根本未曾真正臥底過。 但現在的聖耀,這個無法被殺死、也無法殺死自己的「東西」,已經不是吸血鬼了,而是一頭「怪物」。真正的怪物。 這種瀕死複生的能力或許是聖耀現在極為需要的,但,聖耀已自溺於「掙扎在沒有邊際的邊際的無助感」中。 上官隆隆的鼾聲中,聖耀趴在地上滴滴答答敲頭,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這就是你嗎?這就是你的執著嗎?」聖耀在血泊裡舔舐自己的血,看著血裡哀傷的眼神。 遠離死神鐮刀最遠的男孩,卻讓至親好友與死神靠得最近,這個男孩的眼神擁有不屬於他年紀的悲傷落寞。 那可是幾千年的孤獨才能風化出的蒼涼啊! 「告訴我,你是誰。」聖耀看著血中那雙不屬於自己的眼睛,將最後一顆子彈填進掌心雷的彈莢,槍口抵著兩眉之心。 血中的眼睛閉上。 淚滴下,子彈飛出。 飛出 飛出 飛出 飛出 飛出了日 飛出了月 飛出了千年 飛出了萬里殷紅 「嗚呼!昊天蒼蒼,何故待我如此?」 書生啼泣,看著井邊被馬賊姦污刨殺的妻女,陰森的樹林裡吊著滿村子人,夜鶯哀鳴,老狗哭吠,書生看著井底水波幽冥,閉眼跳下。 飛出 飛出 飛出 飛出 「江山負我!國破!國破!天亡我也!」 帝王舉劍大吼,身邊家臣將相身上插滿羽箭,個個雙目瞠大疑惑地看著帝王,嬪妃乘坐的馬車化成火球滾落山堐,帝王頹然看著滿山谷的兵屍,看著寶劍上的寂寞眼睛。吞下。 飛出 飛出 飛出 飛出 「Why?」 金髮大盜拿著酒瓶,酒瓶上映著彎彎曲曲的人形木炭,木炭的眼睛黑窪窪地凝視大盜,燒焦的味道遊蕩在西部大賊窩裡,大盜打了個嗝,眼神迷蒙喃喃自語:「It's gone……everything left me alone……」拿起左輪手槍,眼睛眯起看著槍管裡的子彈。他沒這麼近地看過子彈。 飛出 飛出 飛出 飛出 尼羅河上十艘小船浴在耀眼的火焰裡,一個女人尖聲擁抱著火焰。她的家人被王室的火焰吞噬,她只能擁抱孤獨的火焰。 鐵軌上,一個男人舉起雙臂迎接冒著黑煙的火車。昨天最後一個親人,他的小兒子,終於死於龍捲風般的黑死病。 高塔上的小女孩變成一隻風箏,落下落下,想捕捉她記憶中逐漸模糊的一切。 飛出 飛出 飛出 飛出 數以百計失魂落魄的亡靈選擇自我毀滅的解脫 解脫可怖的命運鎖鏈 解脫無法掙扎的孤單 所以 不斷的飛出 繼續飛出 含著淚飛出 飛出 飛出 飛出 飛出 承受不了的凶煞 承受不了的一望無際 承受不了的拋棄與被拋棄 拋棄了自己 拋棄了 最孤獨的它 一個不被需要不被渴望不被允許的存在 然而 被一切遺棄的它卻無法遺棄自己的存在 所以 它安排了強大的連鎖巧合 帶來無可抗拒的黑洞命力 甚至銷融一切的阻礙 子彈殺不死 刀劍砍不倒 陽光自由行 炸彈被溶解 「這就是你嗎?」 聖耀看著血中的眼睛,聲音不再顫抖。 「不想再被拋棄了吧?」聖耀摸著平滑的眉心,說:「所以,你選擇了我?給我無法被毀滅的生命?」 聖耀撕破最後一包血漿,飲下黑暗世界的生命。 他已經心如死灰,卻不再怨憤。 聖耀原以為自己早嘗盡孤獨的滋味,現在卻發現他身上的詛咒,才是世界上、歷史上,最永恆的孤獨。 飲下了冰冷的鮮血,聖耀站了起來,看著鏡中支離破碎的自己。 「黑道王者,亡黑道者。」聖耀摸著裂開的鏡子,說:「並不是我的使命,對不對?」 「我的使命,只是陪伴著你吧。」聖耀捏碎鏡片,手指迸出鮮血,卻又在下一秒回復。 「好,那就幫我,幫我奪回我的朋友。」聖耀的聲音單調機械。 聖耀坐在魚缸下,閉上疲憊的眼睛。 「然後我們就一起離開,永遠在一起。」聖耀喃喃囈語,進入夢鄉。 聖耀醒來時,身上腥味撲鼻的骯髒衣褲已不見,替之以一身素淨的衣物,而原本像極屠殺凶案現場的房間已大致整理一翻,地上的血漬與碎玻璃已被清掃一空。 上官坐在電腦桌前,轉過頭來看著正打量自己與房間的聖耀,說:「佳芸來過了,她一開門就被我們的樣子嚇死了,幸好她是個很特別的女生。」 聖耀張大嘴巴,說:「房間是她整理的?我的衣服也是她換的?」 上官笑笑,說:「當然,她一邊哭一邊去廁所吐,又一邊把房間打掃好,很可愛吧。」 聖耀看著身上的衣服,問:「那她人呢?」 上官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說:「幫我們買東西吃,等一下就會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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