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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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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隻穿出師父身體的血手,我要如何跟他對抗? 不要被復仇沖昏了頭,因為,我根本無力復仇。 無論如何,我已被迫踏進這個變態的遊戲裡,面對我無從估計的敵人。 即使我知道,我要沉著,我需要成長,我需要擁有更強大的正義。 但今晚,我只想痛哭。 跳著跳著,我站在鄰居家的屋頂上,看著燈光微弱的大破洞。 我隱隱感到一股死亡的氣息,我一驚,想起Hydra臨去時說的:「我跟藍金還有點事要忙……」心慌意亂地躍進大破洞中。 幸好,乙晶依舊躺在床上熟睡著,我探了探她的鼻息,松了一口氣。 但,還是不對! 我爸、我媽! 我將師父跟阿義放下,打開房門,沖到樓下。 「爸!媽!」我慘叫,看見爸跟媽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手牽著手。 我張大了嘴,看著他們遭到百般淩虐的身體,全身如墜冰窖。 「淵……淵……」爸啞啞發出孱弱的聲音,兩眼空洞地看著我。 「嗚……」媽想哭,但…… 我嚇得說不出話,本欲替他們點穴續命的手指,也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為什麼要這樣對付我的家人? 無仇無恨,為什麼要用那麼殘酷的手段對付我的家人? 殺了師父跟阿義,難道還不夠! 一切都為了……你那個莫名其妙的遊戲?! 為了將我擺進遊戲的最佳位置?! 不願跳進復仇火焰的我,此刻,卻自己走進復仇的地獄。 「啊……啊……」爸含含糊糊地念著什麼,我趕緊附耳傾聽,只聽見爸重複著:「……痛……好……痛……」 我探了探爸跟媽的血脈,發現爸跟媽的穴道被藍金用重手法強行封住,所以一直無法脫離苦海死去,受盡折磨,只為了讓我看到爸跟媽在痛苦中掙扎匍匐的樣子?只為了……逼我親手結束他們慘遭淩遲的生命? 媽似乎知道我來了,舉起沒有手指的手,在黑暗中刺探我的存在,我哭著抱住媽,任媽撫摸著我的臉,我又抱了抱一直喊痛的爸,許久,終於,我跪在地上,哭喊:「爸!媽!我好愛你們!我好愛好愛你們!我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你們的兒子一定會替你們報仇的!對不起!」 我顫抖地伸出雙手,輕輕地、輕輕地,在他們的眉心…… 就在飯桌上,我找回了我失去已久的家人。 就在飯桌上,我再度失去他們……用我自己的手…… 一個十六歲的男孩,能承受的打擊已經到了極限。 我卻沒有辦法讓自己就此瘋掉。 我甚至懷疑,我是否沒有崩潰的資格。 就因為我感受到了師父的殺氣,所以,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失去了我的爸爸媽媽。 我後悔嗎? 要是能重來,我仍會拜在師父面前,磕下那三個響頭嗎? 我不願意去想。 我怕,無論是怎麼樣的答案,我都會憎恨我自己。 淩晨三點半了,我依舊跪在爸跟媽面前,手裡拿著早已燒光的香。 過了幾個小時,就算我不報警,每天早上都會來打掃煮飯的王媽也會報警的。 員警來了,我要說什麼呢?不知道。 我會被當成兇手嗎?不知道。 樓上師父跟阿義的屍體,我該作何解釋?不知道。 八卦山大佛廣場幾十具的屍體,我要出面嗎?不知道。 我該就此遠走他鄉,丟下無法解釋的一切嗎?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我就真這樣跪著,直到王媽尖叫後,大批員警在我家走來走去為止。 出乎意料的,員警根本無視我的存在,只是機械式地拿著屍袋,將我爸媽的屍首裝進袋子裡,拉上冰冷的拉鍊。 「員警大人啊!好可怕啊!我今天早上開門進……」王媽拉著員警,歇斯底里地叫鬧著,但,員警個個就像機械人似的,拿著拖把、掃把、抹布,在家裡塗塗抹抹,專心致志地將血跡擦拭乾淨,從頭到尾都沒有交談,也沒有上樓去。 我站著,心裡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遊戲的最可怕對手,恐怕不是藍金,也不是掛在空中的妖人,而是操控記憶的惡魔。 爸跟媽後來被警方送到殯儀館火化,死因是車禍,親朋好友聞之辛酸。 而王媽卻成為街談巷議的瘋婆子,一個老是講述某天早上目睹顏家血案的瘋婆子。 至於八卦山大佛廣場前的成堆屍體,也從未見於任何媒體上,沒有人質疑大塊毀壞的石板,也沒有人談論憑空消失的樂隊。一切,彷佛從未發生,只存在我的噩夢裡。 阿義的漫畫,我幫他還了,但他的屍體,我卻沒有交給他的家人,因為,藍金將關於阿義的一切都埋葬了。埋葬在一場不存在任何時空的火災裡。 於是,我將阿義跟師父葬在一起,埋在八卦山的最深處,墓碑上,我用滾燙的內力炙下我對他們的思念: 黃駿,一代宗師,跟花貓兒在黃家村,成了親,請在天上照看著我。 陳明義,一生摯友,以大俠的身份戰死,可能的話,請保佑我。 墓碑旁邊,我用手刀劈了一塊大石立著,寫上「黃家村」三個大字,師父追尋的一切,我都為他相信著。 在我離開臺灣前,我常常坐在他們兩人的墓碑前,向他們展示我新創的劍法,或是往空中推著大鉛塊練習,他們總是偷懶,在一旁默默看著。 有時候,我會拿一個鍋子,和包著窗簾的乙晶,坐在他們的墓碑旁,用內力煮上一鍋野菜湯,淋在冰冷的碑石上。 最後,我在阿義的墓碑上,畫上兩道眉毛,再燒掉最新的上百本漫畫後,我帶著乙晶,踏遍全世界。 乙晶呢? 那天早上員警走後,我茫然地走到樓上。 推開門,看見乙晶已經醒來,將窗簾包住自己全身,坐在床上默默不語。 初晨的陽光,照在乙晶白皙的臉上,霎時,我感到一絲希望,這是連夜噩夢後,我唯一的希望。 「乙晶!」我拖著疲憊的身軀,縮在乙晶身旁,握著她溫暖的手。 乙晶皺著眉頭,輕斥道:「你是誰?怎麼如此無禮?」 我愣了一下,抱著乙晶說:「乙晶,師父跟阿義都……」 乙晶推開我的手,害怕地縮在床角,兩眼無神地說:「你是誰?是信二嗎?」 乙晶的動作、表情不像是做作,況且師父跟阿義的屍體就擺在床下,乙晶應該早就看到了。 我的牙齒竟「喀喀」打顫,擔心著一件我絕對不想擔心的事。 「信二呢?」乙晶害怕地重複這個怪名字,雙手遮住自己的嘴巴。 「誰……誰是信二?」我心中的害怕不下於乙晶。 「你是誰?」乙晶警戒地問,眼睛卻一直沒看著我。 一直沒看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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