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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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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繼續坐在一旁觀想,等會兒再試試你的新領悟!」師父喜不自勝,放下劍看著阿義,又說道:「阿義,換你上!這次要更快、更快!」 阿義剛剛衝開穴道,早已躍躍欲試,一拿起樹劍就上。 我坐在一旁,靜靜地融入劍風中。 傍晚(是的,我們一直比劍到傍晚),師徒三人便玩起拋接大石的遊戲。 不過這種遊戲一點也不有趣,還非常地累人。 我們將清晨背來的水泥塊用內力垂直拋向天空,然後使盡力量接住它,然後,再拋一次。 師父也顯得頗累,畢竟不斷地拋接不知重量的大鉛塊,需要極強的內力。 拋出水泥塊,一點也不難,但要垂直拋出就很難,要不斷地垂直往上拋就更是難上加難,但是,等到水泥塊急速下墜時,要接著它,就不只是力量夠不夠的問題,而是「有沒有種」的問題了。 接不好的話,輕則斷骨、內傷,重則被壓扁。 這種練功方式趨近病態,但,更病態的不是練功方式本身,而是……這個拋接巨石的遊戲,是我提出來的。也許我跟師父真有一點相像吧?這真是淩霄派愚勇的好傳統。 就這樣,師徒三人像神經病一樣,在八卦山最荒涼的地方,迎著恥笑我們的落日,不斷地向天空擲著沉重的骰子,然後更沉重地接住。 「不要停啊!」師父打氣著:「強健的臂力可以使出招更加平穩快速!」 當然。 這樣練臂力的方式,更可以激發出體內早已不存在的內力,比起海底練劍是種不同的成效。 新時代的健身男女房中,地上常擺著輕不隆咚的啞鈴,有些人還在腳上綁著鉛塊慢跑健身,我只能說,他們真是一群幸福的孩子。 不過沒關係,維護他們的幸福,就是需要我在深山中進行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特訓,就是需要我在一次次的土石流中逆擊滾滾而落的崩石,就是需要這樣艱苦鍛煉下的真功夫。 「累了嗎?」師父大叫。 「不累!」我說,腳幾乎已經站不穩了。 就這樣,就這樣。 淩霄派就這樣在八卦山裡特訓了兩周,每天直到晚上七、八點,才飛踩著招牌、電線杆回到大破洞睡覺,免得我跟阿義的家人以為我們失蹤了。 也免得乙晶找不到我。 雖然我是多此一舉了……乙晶根本沒找過我。 一次也沒有。 師父一直問我乙晶跟我之間究竟是怎麼了,還要我去找她,但我就是心裡煩透了,也下不了決心去找乙晶。 我多希望乙晶能主動關心一下正在特訓的我。 特別是,這兩周我根本沒去學校,乙晶難道都不會想我嗎?還是功課真的太忙了?忙到跟家教形影不離?! 熱騰騰的火鍋。 「真是的,晶兒是女孩子家,你應當自己去找人家才是!」師父搶過火鍋,說:「還吃?!不給你吃!」 我摸著肚子,說:「我還沒飽呢!」 阿義說:「師父說的對,你快去找乙晶吧,趁我們跟藍金決一死戰前,把處男好好破掉,人生才不會有遺憾。誰知道我們會不會死掉?還是被藍金一劍切掉小鳥?」 師父疑惑地說:「什麼是處男?」 阿義說:「處男是一種虛名,師父你就別太在意了。」 師父「喔」了一聲,還是不讓我吃火鍋,說:「你去找晶兒說說話,師父才讓你吃火鍋。」 我沒好氣地說:「出去就出去,難道我沒錢買吃的?」 說著,我躍下大破洞。 慢慢地走向不曾陌生的方向。 那個方向,通往我最心愛的人。 乙晶的窗戶是亮的。 我看了看門鈴,又看了看窗戶。 然後只看著窗戶。 「你在做什麼?」我閉上眼睛,感受著乙晶身上傳來的氣息。 乙晶的氣息,是一股能將我暖暖包圍的能量。 「我來看你了。」 我一腳踏上她家院子前的小樹,輕輕翻上窗緣,像只忐忑不安的小雀,偷偷在窗口窺探著。 當我的眼睛瞄向房內時,我的呼吸靜止了。 手腳也冰冷了。 乙晶躺在床上,吃吃地笑著。 這種笑,只有在我偷偷呵她癢時,乙晶才會這樣可愛地笑著。 但現在,乙晶的身邊並不是我,而是一雙清澈發亮的藍眸子。 藍眸子笑著,乙晶也笑著,笑得雙眼都發光了。 星辰般藍眸子的主人,正是高大英挺的英文家教──Hydra Smith。 Hydra坐在乙晶的身旁,任乙晶躺在他的大腿上,他兩片淡紅色的唇微動,呢喃著、呢喃著。 我運起內力,想聽個明白,卻發現Hydra突然不再出聲了,只是不斷撥弄乙晶的秀髮,而乙晶依舊看著Hydra的眼睛發笑。 此時,我發現鼻子酸得厲害。 然後,心跳也停了。 心愛的人,躺在莫名其妙的人的腿上,這樣銀鈴般的笑聲。 此刻,我只想戰死。 讓飛蝗般的飛箭釘滿我枯槁的身軀,讓巨雷般的劍氣轟垮我不再跳動的心房,讓我的頭顱隨著血花飛舞在樹林裡,滾到不知名的山谷。 我想力戰到死。 這樣的結局,才是屬於我的結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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