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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當年……」師父沉重地道出悲哀的往事,說道:「來到黃家村的,不只是兩位師叔,還有兩位師叔的徒弟,張三師叔的弟子……單人書,以及王二師叔的弟子……」

  師父的眼神中閃過我從未見過的怨恨,霎時,我全身墜入深深的仇恨情緒裡。

  那是一種比殺氣更加深沉的力量。

  師父痛苦地念出王二師叔弟子的名字,馬克杯中的汽水頓時滾燙沸騰。

  「藍金。」

  藍金,一個師父憎恨了三百年的名字。

  一個在多年以後,我亟欲追殺的名字。

  ***

  「藍金?他是壞人嗎?」我問,看著師父發顫的手。

  「他不是人。」師父冷冷地說。

  到了我十七歲那年,我已習武五年了,虧得師父天天磨著我練功,當時我身上的武功已經有個樣子了,師父見到我這般苦學很是高興,常常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花貓兒,坐在大樹下講故事給我們聽,告訴我許多行走江湖的趣事,許多武林掌故就是這樣聽來的。

  王師叔跟張師叔也在村子裡定居下來,張師叔甚至娶了村子裡的大姑娘,還生了個胖娃娃。張師叔的弟子單人書,從小跟著張師叔學功夫,我十七歲的時候,他二十一歲,卻已盡得張師叔的真傳,而王師叔的徒弟……藍金,此時才十五歲,也是自小跟著王師叔的,平時幾乎不言不語,令人驚奇的是,他的武功進展十分嚇人,才十五歲便淩駕我跟人書,天才橫溢,有時王師叔也摸不著藍金到底有多少斤兩,藍金的潛力就像沒有回音的無底洞,完全令人無法捉摸。

  有天,王師叔從鄰省回來,帶來我們三個小夥子第一項任務:警告、解散廣南虎渡口一帶的馬賊武團!

  我聽了很是緊張,畢竟我沒有實際與人武鬥的經驗,但師父直說我功夫有成,是該拿起習武之人氣魄、出去闖闖的時候了。

  於是,隔天一早我就跟人書、藍金收拾簡單的行囊,告別爹娘,往廣南一帶出發。

  當時,花貓兒,我那心愛的姑娘,就站在村子外的林口裡送我,唱著李家村定情用的情人歌。唉,花貓兒是很羞的姑娘,她紅著臉,唱著歌兒,無非就是告訴我,等我回來,她就是我的人啦!我看著花貓兒的身影漸漸模糊,但她的歌聲卻一直在我耳邊陪著,當時我騎在馬背上,手裡握緊師父送我的寶劍,一心一意跟兩個師兄弟剷除惡霸,早日回鄉跟花貓兒團聚。

  到了廣南虎渡口,我們師兄弟三人在破廟裡商議著如何照師父、師叔所說的,避免干戈就解散為惡欺善的馬賊武團,我跟人書都感到十分棘手,因為對方擁有上百練家子,馬賊的首領「任我行」更是精練降龍十八掌的高手,跟這種人講道理自然是自討沒趣,若要正面動武,更是以卵擊石,況且地方官已經被馬賊收買,一旦一擊未成,在廣南簡直無處可躲。

  師父示下的第一道江湖考題便是如此兇險,顯然對我們三人期待甚高,是以情勢困厄,我與人書師兄卻越談情緒越高昂。

  但藍金整夜只是冷冷地聽我倆講話,直到我跟人書在廟裡睡著時,藍金都沒說些什麼。等到隔天雞鳴,我跟人書醒來時,竟發覺藍金已經不見了。

  我跟人書等了一炷香的時間,都不見藍金回來,人書認為藍金或許先到馬賊寨子外打探,於是我跟人書留下連絡暗記後,便抄起傢伙,急急忙忙趕到賊寨附近,以免藍金遭到危險。

  不料,我跟人書在賊寨子外看見許多馬賊的屍首,全都是一劍斃命,劍傷手法依稀是淩霄破雲劍的招式所致,原來藍金居然趁著我跟人書睡覺時,獨自挑了整個寨子!

  此時,我跟人書聽見不遠處有許多討饒的呻吟聲,於是提氣朝聲音的方向奔去,不久便在池塘邊看見滿身是血的藍金。

  現在想起來,那個畫面還是相當駭人,人書甚至當場吐了出來,我的雙腳也開始發抖。原來,偌大的池塘裡塞滿了破碎的屍首,屍堆被割得七零八落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要不是屍首穿著衣服,根本無法分辨出是死人還是牲畜。

  藍金見到我倆,他那原本就十分蒼白的臉色,更顯得陰沉,他手裡拿著兩把短劍,將其中一把丟給我,指著他身旁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的馬賊首領任我行,示意我一起動手。

  我沒有拾起藍金的短劍,因為任我行的模樣實在太慘。

  任我行的眼珠子被挖掉一隻,雙手十指皆被斬斷……斷成三十截,身上的筋脈大都被挑斷,全身都是劍痕,而任我行一雙腳掌更是爛成碎肉,嘴裡的舌頭則被塞到挖空的眼窩裡,模樣不只是慘,簡直是個半死人。

  「我點了他全身穴道,封住他的血脈,你們就是再割他兩柱香的時間,他也不會死的。」藍金一邊淡淡地說,一邊用短劍將任我行殘破的手掌削下,又說:「降龍十八掌,不過如此。」

  人書在一旁吐到眼淚都流了出來,我則忍不住大聲責備藍金:「這不是英雄所為,這樣折磨人,算什麼好漢!」

  藍金也不辯駁,只是專心地將任我行的耳垂割下,我見了勃然大怒,撿起地上的短劍,一招刺進任我行的心窩,幫他脫離殘酷的折磨。

  當天回到古廟,我跟人書對藍金殘忍的手段大表不滿,況且,師父送行時便曾再三告誡,若能少傷人命,出手就輕些,此行在於瓦解馬賊組織,而非殲滅這群盜賊。畢竟在這種官匪一家的黑暗時代,很多年輕人都是被迫加入馬賊團,如有不從便是被欺淩的一方,至多將賊首摘去也就罷了。

  藍金無語,眼神空洞,就跟平常時沒有兩樣,一點都聽不進我跟人書的責駡與規勸,於是三人氣氛很差地循原路回到黃家村。

  回到黃家村,人書向師父、師叔稟明一切後,藍金當然被王師叔狠狠責駡了一番,但藍金似乎沒有感情般,只是默默承受王師叔的拳打腳踢,沒有反抗,也沒有絲毫辯駁。

  不管怎樣,我們總算是平安回村了,爹娘帶著我去李家村,向花貓兒她爹求個親家。哈,我跟花貓兒的事兩村人早就認定了,所以兩家就定在下個月十五滿月時,讓我跟花貓兒成親。提親那天,真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啊,我笑得連劍都拿不穩了。

  就在提親後兩天,師父接到迎采峰的飛鴿傳書,說是天山童姥、陸小鳳率領魔族攻打本淩霄派本部,要師父、師叔速速上山助拳,於是師父跟張師叔急忙帶著我跟人書趕路上峰,只留下王師叔跟正在受罰的藍金守著村子。

  出村時,花貓兒依舊站在村口的林子中,紅著眼眶唱著情人歌,祝禱我平安歸來,完成兩人的終身大事。我騎在快馬上,聽著花貓兒柔軟的歌聲,暗暗發誓,不論此行多麼兇險,我一定要平安回村!

  到了迎采峰,那戰況果然激烈,殺氣極其猛烈,要是在三年前碰到這種殺氣風暴,我根本連站都站不穩。然而此刻,我只能凝神招架來到眼前的狂徒。

  師父跟我在劍氣縱橫的山坡上來回衝殺,我將五年所學發揮得淋漓盡致,心無旁騖地將敵人一一打倒,但敵人實在太多太強,武功高強的師叔竟死了六個,更別提跟我同輩的師兄弟了。

  幸好師父已經將淩霄毀元手練到十成火候,在關鍵時刻以三招斃了大魔頭天山童姥,而五師叔也捨身跟陸小鳳互劈了一掌,雙雙死去,敵人失去頭頭後,便奪路逃下山了。

  敵人退去後,我這才發覺自己身上到處都是傷痕,更中了嚴重的內傷,全都仗著花貓兒的歌聲在我耳朵旁陪伴著,我才能恍若無事地跟敵人廝殺。

  這場大戰結算下來,淩霄派死傷慘重,師祖決定眾人暫時分散四地療傷,以免更多仇家趁著大夥元氣未複,尋上迎采峰挑戰,於是師父、張師叔、我、人書,便決定回到黃家村療傷。眾人約定一年後迎采峰再見。

  師父身上雖也受了傷,一路上卻竭力以精純內力幫我療元,師父說:「新郎病奄奄的,像什麼樣子!你得給我紅光滿面的,免得你爹娘怨我,哈!」

  張師叔跟人書也受了輕傷,但不礙事,就在我身子複元得差不多時,總算趕在十四日回到黃家村,而明天,就是我跟花貓兒的大喜之日。

  我騎在馬上,看著黃家村的村口越來越近,心中真是喜悅無限,師父跟師叔也替我高興,不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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