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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第七章 藍金

  但有一點令我深深迷惑。

  「不太對啊,師父怎麼會是第三代弟子?」我不須仔細推算,就發覺時間上的荒謬。

  阿義也醒覺,說:「嗯,我歷史很爛,不過元末明初好像滿遠的。」

  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說道:「是不是師父在難得的機緣下,得到陳師祖的手抄秘笈,所以練成一身好功夫?」

  師父痛苦地搖搖頭,說:「我的的確確是淩霄派陳師父嫡傳大弟子,一身的功夫都是師父辛辛苦苦、一掌一掌磨著我練出來的!唉,往事諸多苦痛,世事玄奇,卻又教人不得不承受。」

  我還是不明白,只好問道:「陳師祖活得很久嗎?」

  師父扶著破牆,難過泣泫道:「陳師父命中遭劫,只活了五十四歲。」

  我跟阿義大感迷惘,卻不知怎麼問起。

  要是師父是師父的師父親手教出來的,那麼師父不就是明朝的人?看樣子,師父又在胡言亂語了。

  師父擦了擦眼淚,說:「淵仔,你認為師父是不是個瘋子?」

  我搖搖頭,昧著良心說:「師父人很好,不是瘋子。」

  師父破涕而笑,說:「其實師父這幾十年來,不管到哪裡都被人稱作瘋子,畢竟師父接下來要講的往事,實在令一般人無法接受。」

  我想起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那種沒人願意相信我的困境,是多麼難受與冷漠,於是我誠懇地說:「師父,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相信你!」

  師父眼中發出異光,說道:「真的?」

  我點點頭,說:「就算天下人都不信師父,我跟阿義都會支援師父的。」

  阿義只好跟著說道:「沒錯。」表情相當無奈。

  於是,師父深深吸了一口氣,娓娓道出一段驚怖的武林血史……

  ***

  我是一個尋常莊稼漢的兒子,住在黃家村,在家中排行老大,爹娘喊我阿駿,這個名字很體面的,不同於隨便取取的阿貓、阿狗,我的名兒是爹捧著我的命盤央求教書先生取的,可見爹娘對我的深切期許。

  那時我整天跟著村人在田裡幹活,老天賞臉時就吃多點,縣吏、地主若是心情不好,大家就吃得少些;農忙之余,我常帶著幾個兄弟跟鄰家孩子到林子裡玩,我年紀長些,順理成章就做了孩子王。

  有天下午,我帶著大夥跟隔壁李家村打了場群架,從林子回村時,不經意發覺草叢裡竟躺了個莽莽大漢,大夥怕是死人,嚇得一轟而散,只有我大著膽子爬了過去探探,只見那大漢肩上、胸上、下腹都是血,眼睛卻睜得老大,多半是死了。

  我一接近,想從他身上搜點值錢的東西時,那大漢卻眨眨眼,竟笑著跟我說:「小兄弟,你膽子挺大的?」

  我嚇得腿軟,不知道他究竟是人是鬼。

  那大漢嘻嘻一笑,又說:「我是人,而且還是個好人,你不必怕。」

  我沒看過鬼,不過大白天的,這漢子又會笑,我心中的懼意便消了一半,於是緊張地說:「你怎麼了?」

  那漢子笑駡道:「小兄弟難道看不出來我受傷了?不必理我,趕快躲得遠遠的,免得我仇家尋了過來,要了你的小命!」

  我聽了,心中老大不舒服,說道:「你當我膽小鬼嗎?」

  那漢子臉上都是鬥大的汗珠,卻笑著說:「雖然我的傷很重,那些仇家卻也未必討得了什麼好處,大不了大家一起死盡,你這小傢伙若是不怕死,好!你拿著!」

  那漢子拿出三錠極沉的金子,說:「收下,其中一錠給你當盤纏,其餘兩錠給你當謝酬。請你幫我跑趟迎采峰,告訴淩霄派掌門人,就說他的不肖弟子介玄不負他的期望,是條響叮噹的好男兒,只可惜不能再多殺幾個惡霸了,弟子先走一步,來世英雄再見!」

  我接過金子,聽著聽著,竟大受這漢子的凜然正氣感動,流下淚來。

  那漢子哈哈大笑,從懷中拿出幾枚碎銀說:「小兄弟別擔心,我未必死得成,你瞧,我還留著這些碎銀,打算一路花回迎采峰哩!」

  那漢子一邊笑,一邊卻從嘴角流出黑血。

  我一咬牙,說:「迎采峰太遠了,我又沒出過村子。」

  那漢子一愣,笑歎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不過你還是留著金子吧,就當作一筆意外之財,小孩兒快快離去。」

  我一邊搖搖頭,一邊攙扶起大漢。大漢一驚,正要開口,我堅決說道:「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那漢子無奈地笑著,任由我攙扶著他,兩人蹣跚地走向可以沖淡血腥味的溪邊,我拔了幾個瘦地瓜,丟給那漢子吃。

  那漢子啃著地瓜、虛弱地握著我的手,哈哈大笑道:「在死之前能遇到這樣的男兒漢,真是痛快!」

  我聽了也很開心,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時,我終於知道那漢子受傷的經過。

  原來那漢子是個行俠仗義的武林高手,在他捨身擊殺中原劍魔楚留香後,兩廣一帶的邪魔歪道趁著漢子元氣未複,聯合追殺他,那漢子被歐陽鋒偷襲了一掌,又讓張無忌的金剛杵在背上來上一記,所以一路躲躲閃閃,終於不支倒地。

  「你也別太擔心,歐陽老賊跟張無忌都各受了我一掌,他們也要一路療傷,腳程不若我這逃命的快,而其餘妖魔小丑都不算什麼,來一對殺一雙。」那漢子咳著血說道。

  入夜後,我趁著夜色掩護,攙扶著他偷偷進了村子。

  「所以那漢子,也就是介玄師祖,就這樣收了師父當徒弟啊?」我問道。

  師父不理會我,繼續以他的節奏訴說一段遠在明代的記憶。

  我爹看見我把一個半死人拖進屋子裡時,竟沒有打我罵我,還搶著幫我將那漢子扶上床休息,這才向我問明瞭那漢子的來路。我同爹說了以後,爹誇我行事乾脆磊落、像個男子漢,很是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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