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把刀 > 這些年,二哥哥很想你 | 上頁 下頁
四二


  即使很窮,我跟毛毛狗還是去吃貴族世家慶祝。

  「不過,公公,你的口試作品要交什麼好?」毛毛狗樂壞了。

  「不知道耶,我問過了,一般人都是交小論文還是畢業專題,我的話……只有通識課的報告跟社會學有關,但那個又明顯不夠格啊。」我插著薄薄的肉塊往嘴裡送。

  「那怎麼辦,不到兩個禮拜就口試了耶。」她擔心。

  「我想想看吧。」我漫不在乎。

  「不要想了啦,快點挑一個你有把握的題目寫個小論文啊!」

  「如果趕著寫的話,一定會寫輸本科系畢業的學生啊,我……要出奇招!」

  「奇招……聽起來很讓人擔心啊!」

  「那些教授都很聰明,就算我不走傳統路線,他們還是可以從口試裡感覺到我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學生,所以形式不是重點,而是——我要讓他們知道我不只強,而且強得與眾不同!」我面目猙獰地大笑。

  「唉。」毛毛狗顯然更發愁了。

  書面資料主要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自我介紹之類的自慰文,不值一哂。

  第二部分是研究計畫,要唬爛自己將來打算朝哪個領域發展,寫的內容暗示著你想找哪個系上教授指導你寫論文。

  我寫了兩個。兩個都超級扯。

  最唬爛的是,為了實驗社會學家傅科的權力毛細管化的理論,我想跟教授事先串通好,讓自己因「告訴乃論罪」進警察局接受訊問、做筆錄。但我得採取不合作的態度,觀察員警是如何施展公權力在我這麼細微的公民身上,最好能讓自己因為種種機車的態度被員警關進拘留所,如此我就可以進一步觀察拘留所裡面的犯人的權力結構如何形成,例如……便當裡的雞腿要進貢給哪個同寢犯人,晚上睡覺時我才不會因為屁股疼痛而驚醒。

  其中一個比較不扯、但仍懸疑非常的是,我想觀察同一個社區的居民或店家,在固定或不固定餵食流浪狗時所產生的集體情感是如何發生的。此外,我想研究同一條流浪狗在被不同的人亂取不同的名字時,是怎麼產生它的角色認同。一下子被叫「小白」、一下子被叫「優喜」,這條流浪狗會不會錯亂,還是照單全收呢?

  第三部分是學術作品。這正是我完全欠缺、卻也最能發揮的東西。

  抱持著輕鬆寫意的心情,沒有個人電腦的我坐在交大計算器中心裡,面對螢幕與鍵盤,有點興奮地盤算著「如何出奇招」。

  一直都想說故事的我,自然而然敲下了生平第一行小說。

  都市恐怖病,語言。

  口試現場,六雙難以置信的眼神彷佛要將我釘穿。

  「柯同學,你打算怎麼結束你在警察局裡的田野調查?」教授忍俊不已。

  「我想請教授到警察局幫我交保,或者直接跟員警說我們是在做研究,不要跟我們計較太多啦。」我想之理所當然。

  「那,你要怎麼執行在社區觀察流浪狗的研究?」另一個教授摸著下巴。

  我想都不想:「跟蹤野狗啊。」

  全場大笑。

  「最後,你交了小說當學術作品?」教授狐疑。

  「這是一個非常富有社會學意義的小說,不過準備口試的時間太短了,我只寫了六個短章。我估計全部完成時至少有十萬個字。」我毫不畏懼。

  「為什麼它有社會學意義?」教授不帶情緒地問。

  「社會學的經典提問之一:如果你想要知道一件事情對你多重要,最快的方法就是——失去它。我在故事裡創造出一個沒有符號跟語言的世界,就是為了探討,符號跟語言對人類社會到底有多重要。」我自信滿滿地解釋:「重要的是,故事絕對很好看。」

  忘了說,不只這篇小說,我還洋洋灑灑寫了未來三年的出版計畫。

  只見那些教授開始竊笑,有的還笑到肚子顫抖。

  太好了!我最怕教授一點反應都沒有,表示他們對我不感興趣。

  現在他們還是在笑,我一定上的啦!

  「柯同學,你交這幾頁小說是認真的嗎?」一位教授若有所思看著我。

  「超好看的啦!這個小說雖然還沒寫完,但已經可以看出社會學意義的潛質,我發覺在小說創作中實踐社會學,真的很有意思……」我滔滔不絕地解釋。

  「等等,你羅列了很多出版計畫,請問你之前有相關經驗嗎?」胖教授質疑。

  「沒有。但我的人生座右銘是:If you risk nothing, then you risk anything.如果你一點危險也不冒,你就是在冒失去一切的危險。」我自信滿滿豎起大拇指。

  「所以呢?」教授翹起腿。

  「我覺得只要我不放棄小說創作的理想,出版計畫遲早都會付諸實現。」

  我笑笑,帥氣地掃視每個教授們的眼睛。

  榜單揭曉的那天,我看著清大網頁,迫不及待一遍一遍按著重新整理鍵。

  從淩晨十二點按到中午十二點,榜單突然彈了出來。

  「……挫賽。」我怔住。

  我落榜了。

  夾帶著筆試的超高分,在十六取十的超簡單口試裡,我被踢出局。

  我的震驚遠遠大過於其它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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