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九把刀 > 這些年,二哥哥很想你 | 上頁 下頁 |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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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你有沒有想過,花錢把油表修好啊?」毛虧我。 「據說要一千塊耶!」我斷然拒絕。 就這樣亂七八糟地滑到半山腰,終於出現了奇蹟似的人煙。 我向原住民買了兩瓶500CC的汽油,總共花了一百塊。 嘖嘖,真的是給它有點貴到,但白癡才不買! 解決了唯一一點點的擔憂,接下來就是心情超好地繼續滑下去。 看著幾乎一動也不動的前方,左右卻是不斷往後飛逝的風景。 —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總之是有點鼻酸的快樂吧。 這裡是觀霧。渾名「雪霸國家公園」。 有油上去,沒油下來。 但又怎樣? 「毛,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 「我也是,不可以忘記喔!」 狗,一直是我生命裡的重點。 大三了,我依然很不用功,只念自己有興趣的課,每個學期都沒辦法歐趴,原本大一上學期就該過的線性代數老是被死當。坦白說我一點都不想弄懂線性代數是蝦小,只想打混過去。 為了確保我的天敵線性代數過關,我偶而會去教線性代數的女教授研究室裡,笑嘻嘻蹲在地上跟她養的大狼狗玩,還假裝一點都不害怕在搔弄它的脖子。 「咬我!快!咬我!」我心中祈禱,偷偷用力捏了它一把。 只要這條大狼狗突然發瘋咬了我一口,我的線代一定穩過的! 可惜那條大狼狗始終沒有咬我,於是我的線代照樣被當了第三次。 儘管被一當再當,讓我很不爽,但有件事我跟那位嚴格的女教授所見略同。 當時有十幾隻流浪狗在交大走來走去,久了就被一些學生志工社團給認養起來,套上項圈編號。那位愛狗的女教授資助了志工社團不少錢,幫那些流浪狗結紮、買狗食等等。 美其名每只流浪狗都是校狗,但不見得每個大學生都喜歡在學校裡看到這些狗的存在,尤其不見得每只校狗的個性都很好,有幾隻剛剛被套上項圈的狗,到了晚上就會變得歇斯底里,讓狹路相逢的學生感到緊張。 老實說,就連我這種白天很常常喂它們的大好人,到了晚上也會害怕它們聚集在一起、對著我跟毛毛狗齜牙列嘴的情況,倍感威脅。 「看清楚!我是白天喂你們吃東西的那個人!」我惱怒,緩緩前進。 「公公,它們發瘋了嗎?」毛毛狗尤其害怕,緊緊抓著我的手。 「別怕,不要看它們的眼睛,腳不要停下來。」我提醒。 「為什麼它們不認識我們了呢?我真的好想罵它們喔!」毛用力抓著我,用力到指甲都深深嵌進我的肉裡。 不見得愛狗的人,就不會被狗攻擊。但對的事如果不能堅持做下去,就會停頓在錯誤的過程中……於是永遠沒有對的一天。 很多學校都有所謂的校狗,在學校圈養固定數量的校狗不僅可以潛移默化學生生命教育,也能防止其它地方的流浪狗侵入校園,以狗制狗。然而受盡種種人類苦難的流浪狗,被規訓成人人喜愛的校狗的過渡時期,沒有人知道會花多久時間。很多人贊成,同樣也有很多人反對。 於是雙方在網路上開始大戰! 我很同情被人類丟棄所製造出的流浪狗,自然覺得在校園裡慢慢規訓這些狗是好的作法,於是站在贊成的一方與反對方筆戰。還記得我的主要論點是:「既然大部分的流浪狗都是人類遺棄所造成,就代表那些人類很大程度同意沒有主人的狗可以在公共空間自由活動,如果不同意,當初那些人類就不該用遺棄的方式,而是直接請捕狗隊的人到家裡把狗抓去安樂死。交通大學是公立學校,有很大的公共空間的性質,所以我們應該負起某程度的公共道德,將這些習慣在交大活動的流浪狗規訓成校狗,使它們沒有攻擊性。」 坦白說這個論點完全是技術性的立場,用來網路辯論用的。 實際上我只是不忍心看到捕狗隊的人走進交大,將那些狗抓去殺掉。既然已經有志工社團願意負責幫狗結紮、養它們、規訓它們,就有不染血地解決這件事的希望。 這一戰,竟為期好幾個月。 到了網戰末期,我的力量足以以一當百,所用的網路帳號變得人盡皆知。 話說交大是間很奇妙的網路大學,許多的重大事件都脫離不了網路。例如有個女孩寫了首《交大無帥哥》引起軒然大波,一堆記者湧進了交大鬧了好幾天的新聞,幾天後我便寫了首超低級的《交大有恐龍》響應,在網路上被公幹得要死。 但脫離了網路,這群優秀學生的行動力就變得很虛弱。 記得有一次,忘了是什麼原因,數千個學生在BBS交大校園板裡熱烈串連、打算向學校抗議某個事件的處理,大家相約在某月某日的中午一起在浩然圖書館前面靜坐,用集體的沉默向學校施壓,網路上的氣氛火到不行。 結果超爆笑的。時間一到,我跟室友好奇跑去看了浩然圖書館前面,半個人影都沒有,倒是廣場周圍不時駐足像我一樣好奇的人,大家都沒等到真正說話算話、一屁股坐在廣場抗議學校的英雄。 我們綿延數月的網路大戰儘管火熱,但畢竟是虛擬世界。每個在網路上大放厥詞、揚言乾脆請香肉店的捕狗專家進學校抓狗的那些道德狂人,到了現實人生中,都是一團屁,統統躲在臨時申請的帳號底下不敢見人。 相對那些不敢親自抓狗的嘴炮,我就倡狂地用特殊塗料在衣服上寫下我的網路帳號,大大方方出沒在學校餐廳吃飯、穿去通識教室上課、在草地上喂狗當然也照穿不誤,表示「我就是說到做到的那種人」。 高調戰鬥的結果,讓我所到之處,一定聽見背後議論紛紛的聲音。等我一轉頭,那些聲音就瞬間消失,只看見幾個忙著將視線飄到別處去的人。 我這種行為當然很幼稚,而且是非常幼稚。 但如果每件事都太像那些惺惺作態的大人,死皮賴臉活著也沒意思。 毛毛狗一直不喜歡我花太多時間在網路上,跟數百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打筆仗,她覺得沒有意義。尤其當我熬夜打嘴炮被她發現,一定被念到吵架。 只是,她始終沒有埋怨過我一件事。 我們在騎車約會看到路邊有瘦皮包骨的流浪狗的時候,我會停下來,請毛毛狗先下車「監視」這只流浪狗的行動,然後我用最快的速度騎車沖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一個大肉包回來,蹲在地上請這個可憐的小東西吃。 幾乎每次約會,都會遇到這樣的事。 儘管我們都是窮鬼,但至少知道我們明天還是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但這些萍水相逢的狗狗,真的很需要這麼一餐。 大概在流浪的旅程中受過不少人類的敵視,它們普遍畏懼人類,對我放在地上的肉包感到不可思議。它們會戒慎恐懼地不斷後退、想逃、卻又對熱呼呼的肉包戀戀不捨。 於是我跟毛只能遠遠走開,在機車上觀看終於鼓起勇氣的狗狗全神戒備地把肉包子咬起來、狼吞虎嚥後又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若能看到到處流浪的狗狗、願意信任我、信任到樂意在我的腳邊吃完包子,是十分幸福的畫面。也很容易刺激我的淚腺。 有一次,看著一只得皮膚病的狗狗正低頭吃包子,我突然就哭了出來。 我還是想到了Puma。 到處流浪的狗狗幾乎都是體型稍大的狗,對環境的適應力強,但Puma是體型嬌小的博美狗,又不會獨自過馬路,一旦走失流浪在街頭的話,肯定一下子就死掉。如果有一天Puma走失了,我會努力祈禱有好心人撿它回家,然後大方施捨自己的腳給Puma幹。 毛毛狗看到我哭了,只是靜靜地陪著我。 「公,我從來沒有看過,像你這麼善良的人。」毛慢慢地說。 「……謝謝。」我沒有擦掉眼淚,因為是在她身邊。 其實,我沒有像毛所說的那麼好。 我的缺點很多很多。 跟我最親密的毛,尤其承受得多。 但她說我善良這句話,不知道鼓舞了多少我往後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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