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月是故鄉明 | 上頁 下頁 | |
四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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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一無所獲地打開那六疊半的房門,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緊緊地攫住了她,疲勞、酸懶、周身的疼痛,使她不想幹任何事情,甚至是準備晚飯,一頭栽倒在床上,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豐子心裡清楚,工作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房子也不會從空中飛過來,一切都得靠自己。清早,她忍著全身的不舒服,從床上爬起來,但她覺著與往常不同的是,頭像要炸開來似的痛,但她依然掙扎著走到洗澡間,梳妝起來,這是我工作的先決條件。在燈光的照射下,在鏡子裡她看見了自己憔悴的臉,兩眼周圍出現了淡淡的黑暈,「用不著抹眼影了。」她解嘲地自言自語地說。 突然她覺得有些眩暈,眼前迸出了許多金星,繼之鏡中的自己消失了,被一團團的黑霧遮掩住了……她趕忙用手抓住浴池前的鐵把手,扶著牆,一步步地挪出浴室,她覺著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白,她下意識地覺著應該躺上去……她一下撲了過去,頭重重地磕在了桌角上,她迷迷糊糊地想著,今天早上她準備去上野呢!雖然想起來,但她卻沒有一點兒力氣,只覺得自己在那塊鬆軟的床墊上,向下沉、向下沉、向下沉…… 豐子不知道自己到了什麼地方。這裡是白雪覆蓋的世界。她竟然穿著單衣,她感到全身都在顫抖,透徹肌骨的寒冷串及身體的各個部位,指尖、牙齒……她在雪地中看見了奶奶,高舉著她寫的那封航空信……豐子流淚了,眼淚都變成了一個個冰球球……姚看見了在雪地中跌跌撞撞,張開雙臂向她奔跑過來的父親,她聽不清他在喊些什麼,他猛地摔倒在雪地之中,豐子自知沒有力量去幫助他……她又看到了滿面春風、洋洋得意的英子。豐子心裡清楚,即使凍死、餓死也不會向她求援的……她聽見了喊叫聲:「豐——子,豐——子,豐——子!」她聽不十分真切,是奶奶的聲音,是父親的聲音,是……不,不會是英子的……這聲音越喊越響,越叫越真切。她覺著有誰在用力的搖晃自己的肩膀,全身都覺著酸、痛、疼,越搖越用勁兒,全身都要散架了。她試圖用另一隻手,推開晃動自己的手,可她沒有力氣把手抬起來,幾次她想抬起那沉重的眼皮,都失敗了,我大概就要像「蝦米」一樣,永遠起不來了…… 「豐——子!」 她又清楚地聽到喊聲。 「你要睜開眼睛看一看……」這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接著一雙纖細的手,拍她的臉頰,輕輕地、輕輕地:「你醒醒呀!」 豐子感到有一串串冰涼的水珠,滴落到自己的臉上,她聽到了嗚咽聲,這哭聲越來越響,讓人好傷心呀!她勉強睜開了粘澀的眼睛,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張年輕女人的臉,最初好像有一陣陣浮動的薄霧,她看不太清,慢慢的霧消散了,依然有一層面紗……漸漸她看清了,那是英子!她本能的想抽身起來,頭卻沒有移開枕頭。 來人確實是英子。那天走後,英子感到很痛快,你不是嫌我的錢不乾淨嗎?好!那你也嘗嘗走投無路的滋味吧!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三天、四天過去了,英子漸漸地有點心神不寧了!畢竟是自己的孿生妹妹啊,她幫過我的忙,我不能釜底抽薪,儘管她讓人心煩,好幾次壞了我的事,……五天六天過去了,英子的心裡越來越煩躁不安,豐子會不會出事?英子忍不住了,她悄悄地摸進了「六疊半」,看見豐子倒在桌子邊上,已經不省人事了。 「豐——子!你醒了,我是英子。你可真把我嚇壞了,你還生我的氣嗎?我這人你應該清楚,一生氣了,說的話就不著邊際,沒有把門的,你會和我計較嗎?哪能呢!這兩天有事,早應該來看你,也就不至於這樣了,都怪我還不行嗎!」她看見豐子別轉了頭,不理睬自己,就趕緊抓過豐子的右手,用力地拍打自己的左臉。「我讓你打我還不行嗎?」 豐子雖然沒有一點兒力氣,但仍然掙扎著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英子也摸透了豐子的脾性,她深知豐子也不會記恨自己,慌忙為豐子忙碌起來。為她梳洗,整理,還為豐子試了體溫。 38.5℃。 「我來這兒的時候,你的臉燒的很紅,可你連被子都沒有蓋,我以為你累了,睡一會兒不去驚動你,可你一連氣睡了六個小時,午飯都沒有吃……如果我再叫不醒你,我會叫急救車把你送到醫院去!我想你可能是著涼了,再加上勞累,再說你也沒有好好吃飯。我剛才看了冰箱,本想為你做點兒吃的,你是怎麼搞的,裡面空空的,僅有的幾片麵包也至少是放了三四天的,牛奶沒有了,果汁也沒有了……」英子嘴裡嘮嘮叨叨地說個不停。 豐子的腦袋脹的大大的,耳朵裡嗡嗡做響。她只覺得耳邊有一個聲音,但卻不能聽清那確切的意思,但她知道屋子裡有人了,那顆孤單、空蕩、死寂的心又有了依靠。「渴——」她發出了極微弱的聲音。 英子在廚房裡進進出出,不一會兒端了一杯熱牛奶,她用一隻臂膀將豐子摟在懷中,一手拿著杯子,再將一根空心的塑膠管放在豐子嘴裡,另一頭浸入熱牛奶的杯中,不一會兒牛奶就吸光了,她又端來了一杯熱糖水。 「你太缺水分了,瞧,嘴唇乾的都曝皮了,要是日本人早得進醫院掛吊瓶了,其實呢,那瓶子裡就是葡萄糖,喝糖水就是土法吊瓶,再喝了這杯!最後還有一片A.B.C,治感冒是最特效的……現在你再躺下!」她就像勸說孩子,輕輕地將豐子放倒在枕頭上,為她蓋嚴了被子,「這次再睡一覺,病就好了一大半!」 饑餓難忍的空空的胃裡,灌進了熱牛奶和熱糖水,頓時覺得非常舒服,再加服用了發汗的藥物,不一會兒,酸痛的肢體沁出了汗水,頓時覺著輕鬆了許多,脹大的腦袋似乎也恢復了原狀。她的耳朵不再嗡嗡響了,房間裡顯得非常安靜。閃現在她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英子走了,心裡覺著悵悵的,她清楚地知道英子確實是來過,這不是自己的幻覺,而現在英子沒有了,她又陷於孤立無援的境地之中。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四周光線很暗,她不知道到底是白天還是夜晚,自己到底睡了多長時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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