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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被Tim 這麼一說,天舒才意識到,大部分從東方國家來的人,初到一個地方,哪怕是一個教室,總是謙讓、委屈地走在旁邊,坐在角落,很少坐在第一排。美國學生一進教室,就挑最舒服的地方。更有學生坐得歪歪扭扭,兩條腿伸得老長,把教室當他家了,時不時喝幾口帶進來的快食店裡賣的大罐冷飲。美國人特別能喝水,所以到處有飲水台。

  Tim 早被同化了,也特別能喝水,但拒絕熱飲。據天舒的不完全統計,他每天喝水在八大罐以上,走到哪兒都帶著個巨型大水壺。Tim 說,我就是不明白我父母怎麼那麼愛喝茶,天天燒開水來泡。天舒四下一觀察,覺得這樣不行,她起身換了個位子,坐在了Tim的旁邊。

  Tim 嬉笑著說:「怎麼,現在願意跟我接近了?」

  天舒說:「我只是想坐好位子。」

  先生進了教室,什麼也不說,嘩嘩地在黑板寫上自己的名字、課名和課程代號,字是誇張的大。同學們嘻嘻笑著,先生聳聳肩膀:「我不得不這麼做。上個學期,我沒有寫,有一位學生在課上了三個星期後,問我,教授,我們什麼時候講人體美學啊?」

  學生進入他早已設定的笑聲中。他又說:「所以我希望你們進錯教室的人趁早離開。這門課基本上是在實驗室裡上。我知道許多同學不願意在實驗室裡上課。你們應該往樂觀方面想,說不定你對面坐著一個漂亮姑娘,你的一個美好婚姻就此開始。當然這個姑娘不一定對你產生興趣,但是她有疑問,就要求教於你,你就有機會要姑娘的電話號碼了。」

  大家都笑了,天舒也笑了。Tim 遞了個紙條過來,上面寫著:「希望如此。」

  「我和我太太就是這樣子的。」先生說。

  這時有同學舉手要問問題,先生說:「你先等一下,讓我把我的愛情故事講完。」

  引起哄堂大笑。

  最後,先生亮了他手頭的課本,說他用這本教材,大家如果買錯的話,快到書店換。天舒一看,跟小馬借給她的不一樣。下了課,Tim 和天舒一起去買課本。

  開學初的廣場上,各種學生組織團體冒出來招兵買馬。

  學校裡有很多的FRATERNITY(兄弟會)和SORORITY(姐妹會),會員以美國人為主,經常在一起辦活動開PARTY ,宗旨是彼此互相幫助,他們有一些自己的地產,很便宜地給自己的成員住。加人這些FRATERNITY和SORORITY,有一定的程式,被要求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捉弄一番後才可以人會。這種社團起源於希臘,以三個希臘字母命名,所以又叫GREEKSOCIETY (希臘社團),其中一個社團名AAA (LAMBDA LAMBDA LAMBDA ,希臘字母的第十一個),正在散發傳單。

  留學生比較熟悉的是中國社團,光中國同學會、學生會,許多大學就有三個,一個以大陸留學生為主;另一個以臺灣留學生為主;還有一個是以華裔為主。

  各種社團在廣場上擺一個小攤位,分派傳單。又新到了一批大陸留學生,天舒想,像她去年這個時候一樣。她來美國一年了。

  也有人在散發校園民間流傳的《教師檔案》,小冊子,不厚,上面是學生對教師的印象,如「這個老師的課特好過關,但拿不到A 」,「這個老師,我們的小冊子去年講了他的一些好話,許多學生選了他的課,才發現上當了」,「這個老師什麼也不是,就是個傻瓜蛋」。這種小冊子到底有沒有用?年輕的大學生們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開學時候,書店永遠是最熱鬧的,請了許多臨時學生工來幫忙。天舒的前室友Laketa就在這打散工,她說賺得很不錯。Laketa像是哪裡需要到哪裡。開學,書店忙,她上這裡來;期末,圖書館要延長開放時間,Laketa到那裡去。天舒一直很想對她說,她就是那種中國政府宣傳的「哪裡需要到哪裡去的好孩子」。

  在書店門口,天舒遠遠地就看見蘇銳的側影,天舒一眼就認出了他。這一眼,她就知道自己完了。本來決定放棄他了,只因著這一眼,心裡努力建立的防線一下子倒塌。她知道她還是喜歡他。而蘇銳,與他旁邊的印度學生交談著,滿開心的樣子。就在他轉身之際,她敏捷地掉頭,裝作沒有看見。天舒,基本上還和在國內一樣,在校園裡專心學習,最多談點戀愛,與社會萬丈之遠,一向樂於接受「書中自有黃金屋」的教誨。突然她想:是不是在逃避外面的滾滾紅塵?

  對蘇銳也是一樣,她再也不敢見他。

  Tim 只覺得她行為古怪,問她怎麼了?天舒卻說:「我有點事,我要回家了。我改天再買書。」

  到了家裡,楊一竟然給了她一個更大的考驗。

  她一進家門,就看見沒有課的楊一從房間裡跑出來,說:「你生日的事我幫你請了一些人,大家聚一聚。還有,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告訴你,你可得要有點思想準備。」

  「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幹了什麼顛覆我的勾當?快說!」天舒大呼小叫。

  「我請了蘇銳。」楊一說。

  天舒臉拉了下來,她剛從一場考驗中掙扎出來,又要面臨另一場考驗。

  「我的生日,為什麼要請他?」

  「買賣不成仁義在。你要學會大方一點,不要變成階級敵人嘛。」

  「要知道,我不是那種做作的人。我是講真話的。」

  「新聞也要求講真話。可還要學會如何講真話。比如,你不能直接講,楊一你又胖了。這是真話,可這會傷到我的。你完全可以說,楊一你好像需要添置一些新的衣服了。你這麼講,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卻不會受傷。所以你的生日就這麼定了。」

  「什麼就這麼定了?是你過生日,還是我過生日?」

  「天舒,再這麼下去,你就是真做作了。你真的不想再見到他?」

  天舒的眼神又開始變得飄忽不定,低低地說:「是他對不起我的。」

  時間久了,楊一頂煩天舒這種自憐:「又犯病了,需要服藥。」

  第二天,天舒真的病了。她在衛生間裡大叫一聲「糟糕」,楊一以為她發生了什麼意外,沖了進去。天舒只是臉上生了幾顆痘痘,分別生在額頭、兩腮和下巴,天舒死死地盯著鏡子:「怎麼搞的,我要過生日了,長出這麼幾個痘子。」

  楊一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她今天和昨天甚至前天、大前天有什麼不一樣。楊一搖搖頭:「許多女孩子常常為臉上長了一個痘或劉海的一丁點變化,大傷腦筋。這其實是非常可笑的。外人根本就沒注意到,男人看女人更是粗線條。像我爸,連我改了髮型,他都無知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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