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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楊一與雅惠正閒聊著,見天舒進來,楊一開玩笑:「雅惠,你幫忙問一下,大陸的女孩子可不可以報名參加《非常男女》?」

  天舒一聽就火了。雅惠卻笑。

  「雅惠,你不要笑,幫天舒報個名呀。」楊一邊說邊笑,「看看有沒有什麼人長得像蘇銳可以收留她。」

  但她們一觸及到天舒的目光,誰都不敢開玩笑了,雅惠知趣地告辭了。楊一連忙問:「怎麼了?」

  「我被丟了。」

  「怎麼會這樣?」

  「不要裝出一副關心人的樣子。你現在心裡應該暗自高興了吧。」

  「什麼意思?」

  「你從來不告訴我林希的事情,這恐怕不是你所說的什麼知道太多反而不好吧?你一直抱著看戲的心理,自己得不到蘇銳,也不希望別人得到他。現在我被丟了,你在心裡偷笑,表面上卻裝著關心我的樣子。什麼好朋友,美國這個鬼地方,我沒有朋友……」

  這時,楊一操起茶几上的一杯剛才雅惠喝剩下的冰水潑到天舒臉上,惱怒地說:「你不要太過分了。有本事,對蘇銳發火,少在我面前發神經!」

  楊一說完轉身回了房間。坐在客廳地毯上的天舒,被冰水這麼一潑,反而清醒了。她給表姐打了個電話,很快地,她就從她們家的客廳消失,出現在阿晴家的客廳裡。

  無所事事,她在沙發上臥作一團,像一隻委屈的小貓。

  手裡握著無繩電話,不知道可以打給誰,另一隻手便去翻電話簿,翻了一頁又一頁,還是不知道可以打給誰。剛來的時候,似乎還認識不少人,也主動與人家保持聯繫,時間長了,朋友反而少了,現在想找個人聊聊都無人選。最好的朋友又吵翻了。

  阿晴在天舒的四周走來走去,不時地瞄一眼發呆的天舒,她知道天舒沒有把她列人談話對象,或許覺得她根本不能對話。天舒向對方真情表白,此舉在阿晴看來是失當的,她絕不會如此。即使她對某個男人有興趣,她也能有技巧地周密部署,引蛇出洞。天舒說,什麼周密部署,我腦袋沒有這麼好呀。阿晴笑,那你GRE是怎麼考出來的?全額獎學金又是怎麼拿到的?天舒你還是嫩了點。拍拖,歸根到底,是個技術活兒。

  阿晴又看了天舒一眼,忍不住說:「你,不至於吧!」

  天舒連頭也不抬,繼續翻電話簿。

  這些年輕人的戀情,在她眼裡,好像是小時候的「過家家」,扮來演去,全是假的,而她是真實地站在生活裡面,早已經看透了假像,現在自己的表妹這樣戀愛,這種普通人的普通感情,她感到陌生。原來還有人這樣談戀愛。

  「你不要搞得像天塌下來的樣子。」

  「天空沒有塌下來,是天舒塌下來了。」天舒還是不抬頭。

  阿晴笑笑,走近她,在她身邊坐下:「沒有什麼事情像你以為的那麼嚴重。分手就分手吧,你再找一個就是了。這麼年輕,又這麼可愛,還怕找不到?再說矽谷有那麼多快樂的單身漢。」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蘇銳也沒什麼好的,一個窮學生,沒有錢,沒有工作,沒有綠卡,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看來你是動情了。你怎麼可以允許別人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我才不會為任何男人哭呢,沒有男人值得我把自己搞得跟祥林嫂似的。」

  「讓你看笑話了。」說時,天舒愁苦地看了阿晴一眼,眼神像極了她們家那只「深宮怨婦」。

  「不是。我突然覺得像你這樣也挺好。有哭有笑,有愁有喜。哭吧。如果你想哭的話。」阿晴說,停頓一下,又道,「連我那份也一併哭了吧。我早沒了眼淚。」

  「阿晴,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那樣不受傷害,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那樣堅強。」

  阿晴冷笑:「你這麼認為?其實是因為我從來就沒有愛過誰。只有你愛一個人的時候,這個人才有可能傷害到你。」

  這使天舒來了興頭:「你談過那麼多次戀愛,你都沒有愛過別人?」

  「沒有,充其量只是有好感,彼此覺得合適,就在一起了。」

  「這樣啊?」天舒想想,自以為是地說,「我知道,你一定是受過什麼傷害,所以心裡自我保護意識很強。」

  阿晴式的微笑上來了:「我生來就是這樣,不知道情為何物。除了對自己的母親,我這一生並無一成不變的情結。」

  「這樣啊?」

  「我可能老得快嫁不出去了。」阿晴誇張地笑,又說,「其實,我有時候很羡慕你。」

  「我有什麼可羡慕的呢?」

  「是呀,你既談不上多麼美麗出眾,也談不上什麼才華橫溢……」天舒忍不住打斷阿晴的話:「阿晴啊,你這哪裡是在羡慕我呀?」

  「可是,我很多的時候,只是希望可以像你這樣,不失眠、不猜測、不用心機、不妒忌,真真實實地生活。我想,那將是怎樣一種日子?」

  對於天舒,阿晴覺得挺好笑。但她也知道,《紅樓夢》裡寶玉風流多情,曹公卻只封他個「情不情」,黛玉則是「情情」,曹公一雙看透人世的眼睛,自然是雪亮的。

  阿晴常失眠,近來失眠得很厲害。失眠紀錄最高的一次是一連七天沒有睡覺,恍惚之間,人仿佛都飄了起來。由於失眠,她十分害怕黑夜。躺在床上,手不知道如何放,腳也不知道如何擺,只覺得萬般的無奈與焦急。頭重,眼睛睜不開,意識卻是出奇的清醒,感覺黑夜在一點一點地侵蝕自己,而她卻無力掙扎。天舒相反,能吃也能睡。阿晴笑她,品種不錯啊。夜間聽見天舒房間裡發出酣睡聲,像一個嬰兒,無憂無慮。阿晴又羡慕又心裡發恨,真想搞醒她,以求得心理平衡。

  天舒則說:「你們都是吃得太飽了,才會有這種貴族病。農民每天種田勞動,也沒有聽說誰失眠了。」

  她不得不去看醫生,醫生仔細地詢問她的身體狀況,阿晴說尚好。醫生問,是否已婚?阿晴說未婚。

  「有孩子嗎?」

  阿晴算是開放前衛的女性,聽了,也是有些驚愕:「我想我跟你說過我沒有結婚吧?」阿晴的意思很清楚,我沒有結婚,怎麼會有孩子?

  醫生的兩隻眼睛從鏡片裡跳出來,執意地說:「SO(所以)……」

  「沒有孩子。」阿晴皮笑肉不笑地笑笑,心裡想:中國醫院不會存在這種對話。

  醫生詢問了半天,仍是不肯給她開安眠藥,怕的是需求無度。阿晴央求了許久,醫生才開了那麼少量的安眠藥。

  後來,天舒給她帶來本《聖經》。《聖經》是天舒從隔壁實驗室王永輝那裡拿來的。王永輝聽說天舒要《聖經》,高興得不得了。天舒說是給表姐的。天舒雖不信,可覺得阿晴應該去信。王永輝聽了,寬容地笑笑。

  阿晴實在睡不著,就會起來看一小段《聖經》。她看過金庸的全部小說,越看越不要睡覺了。什麼書到阿晴手上,都是一氣看完,過不了夜的。可《聖經》看幾行就實在看不下去了,既枯燥又詞不達意,一群外國人翻譯的中文,用來治失眠倒是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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