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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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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銳明白林希的意思,她怕。他堅定地說:「和你在一起,我會幸福的。」 「可是我不會。」 蘇銳一愣,看著她,心裡已經有了數。過去她看他的專注的目光已經不見了。 「我無法就這樣和你在一起,蘇銳。我要轉學到西雅圖去了。請你給我時間,讓我尋找我想要的。」 「決定了?」 「決定了。我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壞女孩,家裡也這樣告訴我,我內心滿是自卑和苦愁。踏上美國這塊土地,我的觀念改變了不少。到了美國,我才知道,家裡給我的影響是多麼糟糕,他們只會一味地讓我自慚形穢。到了美國,我才知道,我並沒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我幹嗎要跟家裡人一樣把自己想得那麼壞呢?兩個星期前,我打電話回家,我奶奶說,那個賤女人給你寄了些東西。我告訴她,聽著,那個女人是我媽媽,我不許你這麼叫她。在這片土地上,我可以找回完全的自己。蘇銳,你是一個很好的人。過去四年多裡給了我真誠的愛,你知道嗎?這足以讓我有勇氣走完此生,我對此感激不盡。我相信你會娶我,出於愛、同情和責任,我也相信你會對我好。其實你娶誰,你都會對她好的,你就是這麼好的人。但是有一些東西你幫不了我。我不想生活在過去的陰影中,我完全可以是另外一種活法。難道不是嗎?蘇銳!」 蘇銳思索片刻,說:「我知道你心裡很苦,我一直想著法子幫助你克服障礙,我原以為給你關心與愛護可以幫助你……看來,有些東西我是幫不了你,就是這種自我解脫。林希,我知道,對你來講,生命中有一種東西可能比愛情更重要,那就是釋懷。如果你認為和我在一起是枷鎖,跟我分手能使你靈魂得到自由,那我能說什麼呢?你走的那天,我送你。」 「你這是何必呢?不要送我。」林希苦苦地一笑,「沒有必要。」 「林希,我們都沒有親人在美國,我比起你的那些同學、朋友,總還算親近些的。還是讓我送送你吧。」 林希想想,點點頭。 「你打算怎麼去?」 「開車去。順便玩玩。」 「我說過,除了在那件事上,你是一個很堅強勇敢的人。我想沒有幾個女孩子在來美國一年的時間,敢像你這樣單獨上路從東部開車到西部。」 「是呀,人的堅強表現在不同的方面。」 「林希,一切都會好的。」 「是嗎?」 「是的。一定是的。」 幾天後,林希上路了。蘇銳說,你開車行在前面,我開車跟在你後面。我看著你走一程。林希說那就送到FREEWAY的入口吧,不然你就不好下來了。 到了高速公路切人口,蘇銳將車子泊在路邊,看著林希的車子開上去,見林希剛上了高速公路,就把車子泊在路邊。蘇銳想,怎麼會一上去就迷路了?看到林希的車子久久不動,蘇銳開著車子過去,也在高速公路旁泊住。跑過去,只見林希在車內抱住方向盤痛哭不已,見了蘇銳,哭得更是傷心,不停地抽泣。 「別哭了,別哭了,你哭成這樣子怎麼看路,又怎麼開車?」蘇銳安慰道,殊不知,此時他也已是淚流滿面。 「蘇銳……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像你對我這麼好過,我擔心以後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了。」林希淚漣漣地說,「說服我,叫我不要走,蘇銳。」 她如果不想走,還需要他說服嗎?如果她要走,他說了又有什麼用? 果然林希痛哭一陣,還是決定上路,不再回頭。剩下他一個人在哭。蘇銳挽留不住她。 蘇銳站在路旁,車子一輛接著一輛從他身邊呼嘯而過,他目睹她的車子消失,有一種冷酷的清醒:一切已經離我而去了。他想起與她從相識到相戀到分手的點點滴滴,她專注的眼神、幽幽的聲音、無奈的表情……此時,林希的車子早已開出了視線。那真是一種心痛的感覺。 §三、我是為了母親 他與她已經基本上沒有聯繫了,只是偶爾在過節的時候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在搬遷後發個E-mail通知一聲。 母親一無所知。蘇銳懶得講,他越來越我行我素,越來越少向母親彙報情況。信越寫越少,越寫越短,後來根本不寫了,只是打電話:「我挺好的……就那樣吧……」母親的來信是定期保量的,津津樂道於她身邊的大事小事,詢問著兒子的生活、學習、戀愛,封封提及林希,事實上,問了也是白問,蘇銳從不回信。母親來信說,像你們這樣可以一起出去讀書的戀人很難得,要彼此珍惜,彼此忍讓。放假了,和林希一起回國看看。 蘇銳急了也氣了,立刻給母親回了一封信,我和林希已經分手,請你以後不要再提此事。他沒有解釋來龍去脈,那是過程,只是以電報似的簡潔語句告訴母親結果。他希望母親不要再提她了。他煩。 僅僅拿到隻言片語的母親卻再也不提此事,無論寫信還是打電話,隻字不提,仿佛對事情的整個前因後果瞭若指掌。 蘇銳反而過意不去了,幾次想在電話裡說些什麼,媽,我和林希……母親不等他說完,便道:「過去就過去了,不要再提它了。」母親就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媽,放假了,我回家看你。」他說。 那一瞬間,家和祖國是一個概念,就是母親。 母親對留美兩年第一次回國的兒子外表上的一些變化,頗為滿意:「嗯,變了,長大了許多似的。」 而變化的又豈止是外表呢,媽媽。我內心的許多東西也變了。 母親照例地張羅著飯菜,忙裡忙外,不亦樂乎。「媽,我來吧。」蘇銳說。母親執意要剛下飛機的兒子回房休息休息,調整一下時差。 「你安心地睡吧。等飯菜好了,媽去叫你。」 蘇銳疲倦不堪,很快就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小時候的一些事,有愉快的,也有不愉快的。突然有人叫他:「小銳,吃飯了。」聲音忽近忽遠,捉摸不定。 想起來了,是那個秋天,父親突然去世,母親仍是平靜地下廚,一切完畢之後,她來叫他:「小銳,吃飯了。」就是這句平淡的家常話,使一切恢復了正常。想想,卻一晃十年了。「小銳,吃飯了。」聲音越來越近。 蘇銳睜開眼,母親站在床邊,看著他,那種母親特有的慈愛與安詳的目光無聲地安撫著他,這是他一直周折的生活中最安寧的一刻。母親,我帶著受傷的愛情回來了。 「小銳,吃飯了。」十年後,母親又以同樣的一句家常話,使一切還原。 他和母親坐在飯桌上時,坐的位置依舊,一切又回到了以前兩個人的日子。這時,家裡的老擺鐘又「當當當」地響了,蘇銳抬頭,七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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