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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第六章

  我和我姐都留學美國,這是父親當年在朝鮮戰場上與美國兵打仗時,無論如何想不到的。在美國四年多了,也經歷了一些人與事。我想我與四年前是大不一樣了,這其中美國對我的影響是很大的。這四年的美國生活,我的總結是:第—年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第二年知道自己不知道;第三年不知道自己知道;第四年知道自己知道。

  ——曹大淼

  §一、這不就是大淼嗎

  這裡是一個學區城市,幾條不大的街,一切圍著大學轉。當地的人安居樂業、平靜祥和。在國內,大淼總以為美國人整天活蹦亂跳。到了美國,才知道電視上出現的快節奏、高效率的多彩多姿的美國生活,對他和本地居民來說,都是螢幕上的事。電視一關,除了上班,就是家庭生活了。

  九點以後,還在街上亂逛的,大概都不是什麼良民。

  大淼和蘇銳住在離S 大學很近的一幢公寓裡。一幢很舊的公寓,爬藤四繞,繁枝茂葉下,公寓顯得有些神秘,仿佛一個飽經滄桑的老人不動聲色地察看著無常世事。

  公寓的房東Bob 也是一個飽經風霜的老人,每天在躺椅上曬太陽。一份報紙、一瓶啤酒,在太陽下一躺就是幾個小時。Bob 喜歡和人聊天,卻沒有人可以聊。雖然這個公寓裡住滿了人,可大家都很忙,沒人有時間與他聊,也沒人願意和他聊,Bob 很寂寞。

  公寓裡面設備陳舊,只因仗著良好的地區優勢和低廉的租金,所以不愁沒有房客,住戶大部分是S 大學的學生。

  周圍幾幢公寓的情況也大體相似。隔幾條街的樓房更是舊,上下陽臺之間還有樓梯。原本是防火災用的,現在則更像一道風景線。

  大淼來美國四年半,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他在美國沒有家,卻不停地搬家。起初只有兩個從國內帶來的箱子,拎起來就走人;後來增加了幾個紙箱;現在「家大業大」,自己的車子裝不下了,只好租部U —HAUL的卡車。據說美國人平均五年搬一次家,從這一點看,來美的中國人在不停地刷新紀錄。

  因為家人要來,而且快畢業了,他想搬到矽谷去,容易找工作。他找到房東,告訴他他要搬走了,但蘇銳還住在這兒。

  「好的。」Bob 說。非常乾脆,絕不問你緣由,更不會動員挽留。

  Bob 看起來並不關心他的生意,只是關心他的啤酒和太陽。換了別人早就把這麼好地段上的公寓裝修一番,貴貴地租出去,賺上一大把錢。可是Bob 只要有人租就可以了,他既不維修也不管理,圖的是省心。

  大淼開始來找房子的時候,Bob 一見到他,就問:「你是中國人嗎?」大淼點點頭,心裡卻想:難道我看起來像日本人嗎?是,眼睛有點小。

  Bob 說:「我和中國人在戰場上打過。」大淼一時不知道如何應變,他要租房子,房東卻告訴他和中國人打過仗。

  這叫什麼事兒?

  Bob 接著道:「我以前在朝鮮戰場上與中國兵打過仗,現在我這裡住了不少的中國學生,想想真是可笑,戰爭是殘酷的,也是不必要的。我們與你們打完仗,又與你們和好,現在我們用的東西幾乎都是中國製造的。哈哈。」大淼聽了,才知道他是韓戰老兵。父親十七歲抗美援朝過,說不定父親。與Bob 曾經在戰場上碰過面呢!

  Bob 回憶起當年當俘虜的日子:「他們對我們還是可以的。我們吃的比他們自己還好。我們吃的是蛋炒飯,他們吃的是白飯,只是白飯,沒有別的。中國人和美國人再也不要在戰場上見面了,那是殘酷的事情。」

  以後Bob 一見到大淼就要和他談戰爭。每次大淼聽到一定的時候,就舉起手腕看表,做出一副有事待辦的樣子,說:「哎喲,我得走了!」

  這時正與房東說著話。

  「大淼。」背後有人叫他,回頭一看,是天舒和楊一,來看房子。

  「我朋友來了,我得走了。」大淼立刻對房東說,趁機脫身,免得老先生喋喋不休。

  「來得正好,」大淼掏鑰匙開門,「裡面很亂,先有點心理準備。」

  「說得好像什麼時候整齊過似的。」楊一說。

  「你要搬出去嗎?為什麼不和蘇銳住了?」天舒問。

  「這話說的,我和蘇銳……我們倆又沒登記。」大淼喜歡開玩笑,尤其喜歡和女孩子們開玩笑。

  蘇銳也在,天舒見到蘇銳的第一眼,心就怦怦地跳。她對自己的心說,停一下,不能再跳了,再跳就要跳出來了。

  「你們兩個要搬家嗎?」蘇銳問。

  「對,時間久了,總還是喜歡自己住。住在別人家裡不方便,」楊一邊說邊往她的小本子上記著什麼,「天舒,不想住宿舍了?你們宿舍區的環境不是挺好的嗎?我每天早上六點鐘晨跑都經過那兒。」蘇銳問。

  「是嗎?」天舒問的是他是不是每天晨跑都經過宿舍樓。

  「是呀。」蘇銳答的是宿舍區的環境確實不錯。

  「你們倆是誰提出要搬家的?」大淼說,「一定是楊一。看你們倆的積極程度就明顯不一樣。」

  天舒說:「對,你的判斷完全正確。我完全是被楊一脅迫搬家的。她一個人租公寓嫌貴,拉我等於找了個合夥人。」

  大淼笑:「天舒呀,爭取儘快習慣楊一吧。我們都習慣她這種不講理了。」

  楊一說:「你們當著我的面還敢說我壞話,背後不知道說了我些什麼。」

  大家都笑了。

  牆上有一幅字:「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

  天舒看見,笑:「我上次看到孔子的話是在中國餐廳的FOUR TUNE C00KIE (幸運餅乾)裡面。」

  「字寫得很好。」楊一好像對什麼都有研究,對什麼都是一副指點江山的模樣,不過對書法她確實頗有研究。她的字畫很好,曾經漂洋過海到過美國、日本展覽,小時候很是得意。到了美國後,有一次一個老華僑找她,問她能不能搞一批小朋友的字畫來外國展覽,因為賣得很好。楊一恍然大悟:她小時候展覽的字畫沒有一幅回來的,原來是這麼回事。

  「誰寫的字啊?」天舒問。

  「一個朋友。」蘇銳看了她一眼,說道。

  天舒不知道這位朋友是誰,心想這位朋友對蘇銳一定很重要。

  楊一問天舒:「你覺得怎麼樣?這個公寓。」

  「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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