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偷渡客 | 上頁 下頁
一四三


  幾日後的一個早晨,電子牌上股票下滑的趨勢把他們嚇呆了。

  「怎麼辦?拋出吧,欣欣!」豪沃德望著艾米莉那張冷俊的面孔焦急地說。

  「沉住氣!聽我的,這個時刻千萬不能慌,華夏的生命絕不會這麼短。」艾米莉戰戰兢兢地說。艾米莉的神情有些慌亂,她忽地抄起電話,給顧衛華撥通了。她要求幾位股東立即飛往曼谷,她和豪沃德先生將在明晚抵達泰國。

  「我知道,我一定通知他們。」顧衛華的聲音相當低沉。顯然,他也知道了今晨華爾街股票開盤的局勢。

  丁國慶用的石塊搭成了方方正正的地基。擇用可使的材料,在方整的地基上建造起另一座具有濃重中華色彩的建築。這座新建築有傳統的房山和屋脊。丁國慶又用島上的紅泥,捏成了兩隻騰飛的巨龍,端端正正地鑲在了屋脊上。前後的房山上沒有琉璃瓦,他就用碧綠的芭蕉葉代替。

  林姐見丁國慶幹得如此賣力,她搖頭,她嘆息。可瞭解孩子的莫過於母親,她知道嬰兒想要去的是什麼地方。她默默地做著自己應做的事,對了國慶的行動,她不加任何阻攔。

  林姐又一次懷孕了。金燦燦的陽光照亮了紅島,林姐沒有住進那座新建築物。她只是把藏在地底下的那幾大袋鈔票拖到了海邊,坐在那裡,等候著風向。

  風來了。每當赤道的熱風向東刮,向太陽升起的地方吹的時候,林姐就忙個不停。她把一百塊一張的美鈔疊成了小船,一個一個放到海面。紙幣做的小船排成了長隊,連成了一大片,大風一吹,依次向東遠征。

  林姐興奮得像個天真的孩子,樂得拍起了巴掌。

  丁國慶不聲不響地趴在林姐的身邊,像個淘氣的大男孩,把頭伸向海面,鼓起嘴巴,用力地吹著那些漂向東方的紙幣船。

  幾大袋的錢疊光了,一行行錢做的小船漂向了東方。

  林姐的肚子大了起來,她開始笑了,她感到心滿意足。

  快要臨產了,林姐突然失蹤。

  丁國慶找遍了海灘和密林,都看不到她的蹤影。他急了,他發了瘋。那長久沒有發出聲音的嗓子又吼叫起來,那聲音像神鬼的嚎哭,像野獸的嘶鳴:「欣欣,韓欣欣。林姐,我的女人呀……」

  風又刮了起來,一個勁兒地向東吹。

  風?錢做的船?胎兒?向東?丁國慶一下子把這些聯在了一起,他箭似地跑到了紅島的東頭。「哎呀?」丁國慶看到了林姐,她正在奮力地與海浪搏鬥,一直向著東方遊去。

  「太殘忍了!墮落呀!愚昧!」丁國慶站在岩石頂突然高喊起這些話。接著,他雙掌伸向天空,申訴了他一生的不平。這申訴詞很長。一向不善言表的丁國慶,不知是誰賦予他的這份才能,他說得字正腔圓、鏗鏘有力。

  「欲望!這都是欲望!欲望不是理想,欲望是邪惡!

  「偷渡!賣人!奴役生靈!墮落呀!無恥!賣奴隸,賣生靈,人類曾有過。羅馬帝國賣過人,賣的是異族;英美帝國賣過人,賣的是黑奴;黃種人也賣,可賣的是自己,黃種賣黃種啊!

  「上帝呀,天父!您創造了世紀,製造了人,為的是讓人類相親相愛,不斷繁衍。可是人哪人,為什麼總是背叛您的教誨,不記住您給他們的教訓呀!

  「仁慈的上帝,萬靈的思主,救救人類吧!」

  丁國慶喊罷,雙腿一蹬,頭朝下,跳進了洶湧的激浪中。

  丁國慶很快就抓到了林姐,可是她已經奄奄一息,長髮漂在水面上,身體在不斷地下沉。丁國慶摟著她的腰遊了幾下,一個巨浪打來,把他們捲進水裡。等丁國慶把林姐托出海面,林姐死了,連同她肚子裡的嬰兒。

  「不,不,林姐。欣欣!」丁國慶的喊聲被浪濤淹沒。他不再叫喊了,他非常冷靜,他知道林姐的靈魂要去哪裡。他把林姐的長髮擰成一個結,拴在了自己的腰上,向東不停地劃,劃;不停地游,遊。

  又一個巨浪打過來,把他們舉到了空中,又壓到了海底。丁國慶沒被打暈,在水下他並沒有迷失方向。他感覺到耳旁「咕咕」地冒起一串小水泡。小水泡破了,從裡邊冒出一首歌。這天使般的聖潔的歌聲是來自冬冬和薩娃,那是福音讚美詩、復活讚美歌。這純潔優美的歌聲從小水泡裡傳出,不一會兒傳得特別大,

  特別響,海底、海面都在唱,天地、宇宙都在迴響這支聖歌:

  我們將重逢,
  我們將重逢,
  我們將在對岸重逢,
  在天父的懷抱裡最安全,
  彼岸是我們光明永恆的家園。

  我們將重逢,
  我們將重逢,
  我站在約旦河彼岸,
  我的羊群正站在渡口,
  我正在這裡等候。

  我們將重逢,
  我們將重逢,
  儘管海面霧靄濛濛,
  巨浪咆哮洶湧,
  別怕,天使的歌聲會把路引。

  我們將重逢,
  我們將重逢,
  游過來吧,朋友,不要迷航,
  對岸光輝燦爛,
  生靈不再受摧殘,
  靈魂不再受悲傷。

  阿門!
  阿門!
  阿門!

  曹桂林

  1995年5月16日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