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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不行,你們先聊著,我還得去接姑奶奶。」高浩說著,正要出門,門口冒出了任思紅的聲音:「姑奶奶駕到。」

  任思紅上前抱住了林姐,趴在她耳邊小聲說:「飯後,跟我回大院,三十晚上就在我家過。」林姐點頭說:「行,行。」

  涼菜剛擺上桌,編劇先開了腔:「這一年還真出活,先後兩個劇本都已完稿,第一個是《海外赤子返鄉記》,第二個是《偷渡蛇頭女》。」

  編劇非常想聽聽林姐的意見,把個厚厚的大劇本也帶來了。

  「我說您可得省著點兒唾沫,不然這一晚上您全包了可不行。」高法指著那堆厚紙說。「不,不,只說綱,聊聊主題。」編劇忙解釋。

  那位教師吃了口菜說:「這主題沒什麼可聊的,《海外赤子返鄉記》很明確,您的主題就是反出國熱嘛。《偷渡蛇頭女》的內容去年您在這兒就談過了,無非是搞點離奇,弄點刺激。我看呢,咱們還是侃侃為什麼民間突然出現反官倒吧。」

  「別攔著,讓他說,我對兩個題材都感興趣。」林姐說。

  「要是感興趣,您肯出資贊助嗎?」編劇間。

  「行,沒問題。」高浩搶著說。

  編劇使出了渾身的解數,為了引起出資方的興趣,他先開講《偷渡蛇頭女》:「我方公安幹警,為獲得第一手材料,派出兩名女員警,打入販賣人口的黑社會。為贏得對方信任,二人忍辱負重,打入黑幫內部,然後……」

  「得了,得了,換那個《海外赤子返鄉記》吧。」

  「怎麼了?」編劇問。

  「我聽著彆扭,牙磣。」高浩有點兒生氣。

  任思紅因有心事,她建議,三十晚上不宜在外面過,最好早吃完早散。

  那位教師沒有理會任思紅的提議,他大侃神聊起來:「近來社會上流傳一些蜚語,說處級以上的幹部隔一個斃一個,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狗屁話。」任思紅說:「這只是反對官倒的一種過激情緒。認真推敲,這言論夠反動的。國門開放了,這些處局級以上的幹部,帶領全民把經濟搞活,他們成天與外商談判,多吃點兒,多玩兒點有什麼好指責的。不吃不玩兒光談,這生意能做成嗎?」

  「這種情緒不可忽視,我看不久就會變成大事。」劇作家預測。

  「別那麼緊張,鬧什麼大事,我就不信鬧得起來。」高浩顯然對這位編劇的發言不滿意。「不可麻痹。」教師接上說:「如今人們所關心的是什麼?學生們畢業的志向是什麼?,好象除了國外就是外國。」

  林姐聽著,點上一支煙說:「從《偷渡蛇頭女》上來看,這位先生的想像力夠豐富的,就是缺了點兒生活。我想聽聽你對販賣人口,確切地說,應該叫人口走私有何高見?」

  「我……」編劇一下子被這個問題問住了,他沉吟了一會兒說;「這個問題我也曾考慮過,上個世紀是洋人販賣黑種人,現在是黃種人販賣黃種人,這是個大悲劇。有什麼比販賣人口更可恥。更卑鄙的。所以,我劇本的結尾是;女員警親手殺死了黑社會的女首領才能烘托出全劇的氣氛。」

  高浩怕林姐沉不住氣,急忙打斷編劇的話頭說:「你見過黑社會嗎?只怕女首領坐在你面前,你也不會認識。您呢,就趕緊歇菜吧。」

  高浩的話引起了一片笑聲。

  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他們不約而同地看了看表,整整十二點。大家放下手裡的筷子,來到了馬路上。馬路兩旁煙霧彌漫,各種花炮沖向雲天,那響動如同一場戰火,空氣裡充滿著火藥味。

  散席後,林姐隨任思紅到了她家。這位老處女精神頭真足,她滔滔不絕地徹夜長談,圍繞的中心就是一個,讓林姐想辦法幫她出國。

  「十八歲時我幫了你,這回你也得幫幫我。」任思紅直率地說。

  林姐答應了她,只是問她為什麼這樣做:「你這樣的個性到美國不見得適應。其實在中國你才更有發展。思紅,你是不是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林姐坦誠地問她。

  「沒有,我在這裡還算混得不錯。」

  「那為什麼非選擇出國?」

  「我也說不出為什麼,就是天天心裡犯堵。」

  「犯堵?!」

  天快亮了,隱約還能聽見窗外零星的爆竹聲。任思紅沒有一點兒倦意,她翻了個身,突然問:「欣欣,你在滇西南生的那個孩子還打算找回來嗎?」

  林姐搖了搖頭。

  自她隨林阿強到美國後,北京她倒是短暫地回來過幾次,她喜歡和舊友們一起回憶青年時代那一段有趣的歷史,可她害怕回大院,那會使她想起以前的酸苦,大院給她留下了大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尤其是她和丁建軍的那段光陰,那段初戀,還有在西雙版納留下的那個女嬰。這一切就讓它過去吧。

  她無比珍惜現在的美好時光,無比珍惜她和國慶的這份感情世界。她真正地意識到,國慶、冬冬才是她的全部,其他任何東西都不值得自己留戀。

  任思紅的父母也先後離世,沒給她留下什麼,她唯一可以繼承的財產,就是這套寬敞的住房,和這個零亂的前後庭院。任思紅的婚姻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解決,加上她現在又迸發出了強烈的出國願望,別人幫她介紹的男朋友,她都不肯見上一面。

  三十晚上熬了一夜,初一的早晨也沒睡成懶覺,樓下一片吵鬧聲把林姐吵醒,她趕緊起身,走到窗前往樓下瞧。

  「這些個老幫菜,天天早晨這麼問,大年初一都不讓人好好過,真煩透了。」任思紅罵了幾句,又蒙上了頭。

  林姐看見窗前坐著一排老人,在溫暖的陽光下,他們有的圍坐在一起,欣賞著籠子裡的鳥,有的三五成群地做著早操,窗下的這幾位則在大聲地數落什麼。他們的口音有南方的、北方的,腔凋更是五花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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