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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試工一般不給錢。不過,那就看你的本事了。你想掙大錢,得先讓我看看你的手藝。」「行,行。可我這吃和住?」

  「這好辦,這樓上就有個小旅店,便宜。」

  阿六一聽高興壞了,萬沒想到,到了紐約頭一天就找到賺錢的地方。看來,這人是得有兩下子。

  樓上的小旅店他實在看不上眼。他在永樂縣是個有產有業的人。一家四口六間瓦房,松鬆快快亮亮堂堂。他真想不到,這遍地是黃金的美國,也會有這豬狗不如的住處。十個人睡一個鋪還能將就,可是排隊上廁所就太不方便了。

  小店裡住的全都是家鄉客。一看到他們,阿六就難受,心裡總罵,這些個要手藝沒手藝、要文化沒文化的窮光蛋,都跑到這兒來幹什麼?不行,我得快點掙到錢,趕快離開這窮窩。

  珠寶店老闆對阿六的手藝很滿意,準備從下個月正式錄用他做長工,工資標準還真不低,一月一千塊美金。

  可幹了沒幾天就出了一件事。這天半夜,小店裡突然來了幾個小夥子,不由分說把他們全扔進了車裡,不知拉到了什麼地方,還一個接一個地連夜提審。

  「你叫什麼?」問話的是兩面焦。

  「阿六。」

  「從哪兒來的?」

  「三渡村。」

  「來多久了?」

  「就幾天。」

  「保人是誰?」

  「保人?」阿六抬頭看了看問話的這個人:「我沒保人。」

  「跑貨。」兩面焦一拍桌子,大喊一聲:「拉下去,打!」

  「別,別,我不是跑貨。我不用保人,我跟他們是不一樣的,我交的是現金。」

  「交了多少?在哪兒交的?」兩面焦揮了揮手,把擁上來的幾個打手壓了回去。

  「三萬,三萬美元,在泰國交的。你看,我有收據,就在我身上,這假不了。」阿六從兜裡掏出了收據,放到前面的桌子上。

  兩面焦看了一眼收據,右手捂住下巴,生怕這笑容讓阿六看見。

  「現錢。這……我哪兒敢騙你呀。」阿六說話時,偷偷看了一眼兩面焦。

  「你的現錢現在都放在哪兒啦?」兩面焦問。

  「啊?現錢全沒了,都交了。你瞧,這褲腰裡哪能放那麼多呀?你說是不是?」

  「不對吧?!」

  「沒錯。」

  「給我扒光了,搜!」兩面焦的命令一下,打手們七手八腳,上來就給他扒了個溜光。

  「你,你們下講理呀!」

  「不交出錢就拉下去打。」

  阿六一看打手們又擁上來,「咕咚」一聲跪在地上:「別打,別打呀。我知道大熱的天,幾位大兄弟太辛苦,我是想孝敬你們,可我身上確實沒錢了。容我點兒時間,等掙到了錢,一定忘不了你們。求你們放了我吧。」阿六「咚咚」地在地板上磕著響頭。

  兩面焦不打算放他,這事兒他得好好地跟鴨血湯商量一下。他認為,阿六既然能從大陸帶幾萬美金出來,一定有背景,再不就是個有錢人,很可能會從他身上再挖出一些油水來。扣住他,背著林姐還能多弄點外塊。

  他正想著,門外傳來了腳步聲。他一聽就知道是誰來了,准是三哥鴨血湯,還有那個剛來不久的郝仁。對了,郝仁也是從永樂縣來的,說不定他瞭解這個阿六,沒準兒知道他到底在中國有沒有錢。

  郝仁剛一進屋,阿六就認出他來:「大兄弟,不,郝科長,可碰見你了。咱們鄉里鄉親的,快幫我說說話吧。我是交的現金,這位兄弟誤會了。」

  郝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兩面焦。他把桌上交款的收據又瞄了瞄,沒說什麼,就把兩面焦和鴨血湯拉到了另一個房間。他心裡已經差不多全明白了。兩個多月來,在收款、追跑貨這個組裡混,他對這兩位的底細和個人的嗜好都已摸清。眼下阿六這個事兒,正是進一步拉攏他倆的最佳時機。因此,他一進門就說:「兩位,聽你們的,你們說怎麼辦就怎麼辦。」「這個人我看有油水。」兩面焦說。

  「沒錯。他在中國有KTV娛樂廳,另外,那個快速沖洗館現還在他媳婦手裡。」

  「那能有多少錢!」鴨血湯看起來不太感興趣。

  「不,你別小看他媳婦,她在當地地面上人緣混得不錯,能貸款。據我估計,以前的貸款也許還沒還上。」郝仁對鴨血湯交待著實情。

  「叫他家裡的匯錢來?」鴨血湯明白了郝仁的意思。

  「好,扣住他不放。這錢咱可以細水常流地賺。」兩面焦高興起來。

  「也不那麼簡單。」郝仁說著,點上一支煙。他要讓這兩個兄弟明白,他做這事兒,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兄弟情意,說穿了,全是為他倆著想。他吐出一口煙,接著說:「這麼辦,大陸他媳婦的事我來辦。你們倆就等著收錢吧。」

  「郝大哥,有了錢,咱們三一三十一。」

  「哎,這話見外了。咱哥們兒的日子長著呢,分什麼你我。你們有就是我有。再說,這是咱兄弟共同的事業。」郝仁說完,就走回阿六那個屋,進了門就說:「阿六哇,你闖下大禍了!」

  「啊!?」阿六嚇得光著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別害怕,我跟你說。」郝仁蹲下,跟阿六嘀咕了幾句。

  阿六不住地點著頭:「那就拜託大兄弟你了。」

  「不過,我對你說的話可要記住哇!」

  「一定,一定。」阿六不住地點頭兒。

  郝仁又回到了另一個房間,對鴨血湯和兩面焦說。「打,打他個皮開肉綻。別忘了要拍照片,拍得越修越好。把洗出來的照片交給我,以後的事就由我來辦,你們靜等著收錢吧。」立刻,從旁邊的屋裡傳出阿六的慘叫和「劈劈啪啪」的抽打聲。

  從三渡村出來的這幾個人,眼下誰都比阿六混得好。

  水仙和彩鳳在一家制衣廠當上了縫扣工。阮衛國給衣廠老闆當聽差,收入雖然不太多,但能暫時有工可打,他已經很滿意了。

  曾明的運氣也不錯,他到了一個洋人家裡陪一個老太婆,另外打掃打掃屋子,清掃一下院子,工錢不高也不低。他對目前自己的處境還算滿意,餘下的時間還可以看看書,學學英語。

  傻裡傻氣的二肥,現在掙的錢比誰都多。他在一家中國餐館當剔肉工。廚房裡切肉、扒骨他樣樣行,而且手腳俐落,活兒幹得漂亮。餐館的老闆還挺喜歡他那傻呵呵的樣兒,真是傻人有傻福氣。

  除阿六之外,最倒楣的就算是彩鳳了。在泰國時,她還聽到了父親的聲音,怎麼到了美國就不見他的人影?她想不通父親為什麼遲遲不來接她。自打她和水仙到了制衣廠,父親只來過一次電話。彩鳳照著以前他給留下的電話號碼打過去,可聽到的全是些嘰哩哇啦的美國話。

  衣廠車間裡的悶熱,她還能忍受,可這見不到親人的滋味,她有點受不住了。今天收了工,她私下裡問水仙:「你說,我爸會不會出事兒?」

  水仙打趣說:「你爸八成是又有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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