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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11】

  丁國慶隨同三渡村這一組人,剛剛跨進老撾境內,剛剛踏上胡志明小道,就發現了一輛停在路邊的賓士560。從車裡走出兩條大漢和一個帶眼鏡的人,他就是斯迪文。他手拿著丁國慶的照片和福建的那張告示,一眼就認出了丁國慶。斯迪文解釋了老半天,丁國慶就是不肯上車,直到來者拿出林姐從紐約發到曼谷的電傳,和顧老闆的親筆手諭,丁國慶才跟他們上車。他回頭和二肥、水仙等三渡村的人揮了揮手,就鑽進了汽車。不一會兒,那輛嶄新的賓士就在這坑坑窪窪的胡志明小道上消失了。

  三渡村剩下的六個人,在老撾馬仔的帶領下又上路了。

  老撾,這個地處赤道附近的內陸小國,一定是被世界遺忘了,聯合國的全球扶貧組織也一定忽略了查看地圖,或者,他們的眼睛被這片片的綠色天帳給蒙住了。因此,看不到在亞洲南部的這塊土地上,也有人類;更不瞭解他們的生存條件是多麼的落後貧瘠。

  老撾上遼聚居著三大老——老龍族、老松族和老聽族。也難怪水仙一聽到這些老字就發火:「老撾,什麼都老。三個民族都是老的。」水仙的話是什麼意思,三渡村的人都無心去思考。他們全被眼前這難得一見的貧窮驚呆了。什麼叫作刀耕火種,過去他們倒也聽說過。什麼叫原始部落,過去就連聽都很少聽過,這回他們可大開了眼界。這裡的耕地,就是那東一塊,西一塊,被火燒光的山頭。可以想像,那些被燒光了的山頭,原來該是多麼茂密、巨大的樹林。還有幾根沒有砍伐,零零散散地,像墳地的木碑一樣淒淒慘慘地立著,一動也不動。所謂的耕種,就是在這禿樹與禿樹之間,不去翻土,更不去耙平,用竹尖、木樁尖,挖些個小溝或釘幾個小洞,撒下早稻種子就完事。剩下的,就只等收穫了。

  憑良心講,這裡的自然的環境應該說是不太糟的。可惜的是,在這裡生活的人,完全不知當代的耕種技術。

  在胡志明小道上,偶爾會鑽出幾個光著腚的孩子們。他們向路上的行人呼喊著「桑巴里(你好哇)。」他們伸著雙手,笑嘻嘻地等待著行人們給的一塊餅乾、一塊糖果。當他們得到了這些施捨之後,比猴子跑得還快,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們時不時地還會碰到一些身背衝鋒槍、個子矮小、臉色看起來兇狠的獵人。阿六和兩個女子,水仙和彩鳳,多少有些害怕。他們不敢哼一聲,緊緊跟在那個老撾馬仔的後面。

  只有二肥子跟在隊伍後面,不停地嘟囔:「這是啥地方呀?人不像人,景不像個景,咱們往回走吧。閩河飯店的那幫人怎麼沒告訴咱們會經過這地方,他們都說出了國就好了。好啥呀,這地方的人,咋都這樣!個子沒有板凳高,黑不溜秋,說的啥咱也聽不懂。男的女的還都穿一個樣,那……」

  曾明過來拉他快走,叫他不要多說話。

  「曾明,咱這是往哪兒走哇?去美國還是去西山取經啊?那豬八戒和孫悟空的火焰山都沒這兒熱。你瞧瞧我這腦袋上的汗喲。」

  曾明一邊拉他快走,一邊勸他:「二肥子,少說兩句吧,越說越熱。」

  「不行,我得往回走。我想家了,想我媽了。你們去美國吧,我不走了。」二肥子說完,就坐在了地上。

  「別瞎鬧,鬧大了人家崩了你。你不要命,我們可還要命呢。你抬頭看看。」阮衛國說著,就過來拉二肥、他指了指馬仔身後露出的槍柄。

  二肥抬頭一看,嚇了一跳,他立刻停住了嘴,緊走了幾步,跟上了隊伍。

  到了中午,他們緊張的心清,又都放下了。一路上,他們發現那些個子矮小的老撾人都很善良,沒有什麼要向他們採取進攻的跡象。他們身上的槍也大可不必擔憂。槍在這一路上他們見得多了,幾乎見到所有的老撾人都有一把槍。槍的品種也很複雜,有美國製造的來福,前蘇聯製造的卡賓,還有中國的輕便衝鋒槍。就連八國聯軍時,英制的老火銃子,這裡也能見到。

  這個現象,並不說明這裡的人好戰;相反,老撾人都非常愛和平。他們的槍都沒對著人瞄準,瞄的都是樹上的飛鳥,和山裡的野鹿或棕熊。

  槍支的氾濫,是老撾的歷史造成的,是近代列強在這裡留下的陰影。無論是近在咫尺的越南或是遠道而來的美國、蘇聯,都把老撾當做屯兵、歇腳的大本營。

  那些執政的幾乎都曾動過腦筋,試著改變這被動局面,可都不成功。

  周邊國家連年戰火頻仍,她本該趁此天時地利,發個大財,可這裡的人對錢似乎沒有什麼概念。就拿上遼的省會南塔來說吧,在那裡作小買賣的中國人,把成捆成捆的錢擺在明面上,就是從來沒有丟過。老撾人雖然身上都有槍,但他們不知道什麼叫搶劫。

  吃過中午飯,三渡村的這夥人,對這裡的人就更放心了。只見他們拿起芭蕉葉包的粘米飯隨便吃,捧著野山花釀的酒敞開喝,吃飽了喝足了,也不問價,在竹樓邊放下點兒錢,就走了。

  阿六和衛國開始放鬆了。他倆抹了抹嘴,一上路就開始了閑侃。

  「這地方倒還不錯啊。美國真要是去不成,在這裡幹點什麼咱肯定賺。」阿六說。

  「得了吧,讓我在這兒當國王我都不幹。你瞧瞧,這樣的人、這樣的地方。」阮衛國沒好氣地說。

  「別太損了,白吃了人家一頓飯,沒給錢不說,放下碗就罵,你倒是人?你不願在這兒當國王,我可願意。」阿六很不同意阮衛國的意見。

  「六叔,你的那點兒心思我還不知道。您跟六嬸已經過得厭煩了,到了這裡當個國王,弄他個三宮六院的,由著性子玩兒,真是美哉美哉。可你也不睜眼瞧一瞧,這兒的姑娘都長得啥樣兒,哪有一個能比得上我的水仙。」阮衛國誠心把聲音挑高,想讓水仙能聽見。

  「放他媽什麼狗臭屁。拿我跟她們比,你這個龜孫子。」水仙聽了,並不覺得高興:「衛國,還是你在這兒當國王吧。你不是淨想著玩處女嗎?我保准你有的是。就怕人家嫌你那傢伙太軟。」說完,水仙笑了起來。

  馬仔在一棵大樹前停了下來。他指了指樹下的一塊大石板,讓大家坐下休息。他擦了擦頭上的汗,就在石板旁邊躺下了。

  「他要幹什麼?」彩鳳問水仙。

  「天太熱,休息唄。」

  曾明剛一坐下,就發表了一通演講。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不管周圍的人聽還是不聽,他照說不誤,還說起來沒個完。「就拿二肥來說吧,為什麼剛一過境就喊著要回去?這兩國隻隔了一座山,可就是有天壤的差別。猛臘那邊燈紅酒綠,可到了老撾一貧如洗。原來我真認為,出了國什麼都好,這回可真是見著了。所以,愛國主義教育不用天天喊,十二億人輪流到這裡住上一個月,一定是最好的愛國教育。」

  「你那麼愛國,為啥拼了命地去美國呀?別放你娘的屁了。」水仙頂了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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