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日本留學一千天 | 上頁 下頁 | |
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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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是好幾年前的情況了,估計現在已經漲價了。可是你知道嗎,這個房東不收一分錢的禮金,只收一個月押金。這份押金將來你搬家時他還退給你。」 居然還有不收禮金的房東,這實在有些令人難以置信!我興奮了: 「你快幫我去打聽打聽,他那裡有沒有空房間。」 「是啊,可是現在我找不到他的電話號碼了。」 「要不,你回家去翻一翻看,沒準兒在哪個本子上。」 「已經好幾年了,以前的本子丟的丟,扔的扔……要不然,哪天咱們乾脆去找他一趟。」 「那敢情太好了!」 幾天之後,老徐帶著我去找那個姓神宮的房東。 出了校門乘上地鐵,只兩站就到了東京商業交通中心之一的池袋。我們從車站東口走出來,順著繁華的明治大道一路朝北而去,約走了二十分鐘便進入了稱為「上池袋」的一片居民區。在狹窄的小胡同裡,我一邊穿來穿去,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這裡,擁有漂亮小花園,小洋樓的住家不僅少見,而且住房大多是陳舊不堪的木板房,灰暗而毫無生氣。抬頭望去,大敞著的一個個視窗琳琅滿目地晾曬著衣服,被褥,鞋……街道顯得擁擠而繁亂。比起川崎家那一帶來,這兒確實堪稱「貧民窟」了。 在一間又髒又小,簡直不成樣子的小雜貨鋪前,一個頭髮斑白,鬍子拉碴,穿著一件髒得幾乎辨認不出顏色的衣服的老頭,正坐在門前無聊地逗弄著兩隻奇醜無比的短腿狗。 「神宮大爺,」老徐突然招呼著向他走過去。我簡直愣了。真無法把一個擁有三座簡易公寓,小汽車,麵包車,卡車,雜貨鋪……的房東與眼前這個髒稀稀,乾巴巴的老頭聯繫起來。 「你是從中國來的?」聽完老徐的介紹,神宮抬起頭,用粘著很多眼屎的眼睛望著我:「中國什麼地方?哦,北京。好地方!從前我去過的。頤和園,美極了。真想再去看一看。」他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笑紋。 「您是哪一年去的?」我好奇地問。 「早嘍!那會兒我剛二十一歲,快四十年了。」 「你想到這兒來住,我很歡迎。可惜現在沒有空房間。如果你願意等一等,有了空房間我會通知你。想要三疊的房間是不是?」神宮說。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呢?」我抑制不住遺憾的情緒。 「兩三個月吧,到了三四月份有幾個人大學畢業,打算搬走。」 「還得等兩三個月!我真恨不能今天就搬出來呢!」這話,我雖然沒說出口,卻分明地寫在自己臉上了。 沉默了片刻,神宮老頭站起身:「你要是實在著急,我自己倒是有一間房子空著,但是全推著東西。你去看一看,如果願意暫時住一住,我不收你的房錢,借你。怎麼樣?」 老徐一拍我的肩頭:「小陳,你還真有運氣!」我也樂了。 「走吧,我們一起去看看。」神宮提著一大串鑰匙帶著我們,兩隻狗竄前竄後地跟著。 「遠不遠?」我問。 「就在前面一拐彎,『正明莊』。」 日本所有的簡易公寓都叫作XX莊。神宮老頭擁有的三座簡易公寓分別是「正明莊」「正陽莊」「向陽莊」。 「那個房間以前是我和老伴住的。三年前老伴去世了,我為了照顧雜貨鋪的生意就住到鋪子裡來了。那間房子慢慢就成了堆東西的地方。很亂,你要是不嫌棄可以好好收拾一下。六疊的屋子呢。」 「這兩隻狗是您養的嗎?」我問。 「撿來的。不是什麼好種。我看著它們怪可憐。再說我一個人,也挺寂寞。」 「您沒有孩子嗎?」 「兩個兒子都大了,工作挺忙,都不在東京。」 難怪他顯得這麼寒酸破落。老伴死了,兒子不管他,年紀又大,孤苦零丁沒一個幫手。 說話到了「正明莊」。這是一座矮矮的二層建築,完全是木板的。稱之為「簡易」實在名符其實。裡面光線差極了,走廊裡黑咕隆咚。穿著襪子的雙腳走在木板地上(當時正是12月)只覺得寒氣鑽心。黑暗中我摸索著數了數走廊兩邊的房門,各有四個。一個房門就是一個房間,也就是說,一層有八個房間。二層估計也差不多。 「『正明莊』比另外兩個莊大。房間最多。」黑暗中傳來神宮的聲音。 「房間一般多大?」 「最小的三疊,最大的六疊。廁所一律公用。」一陣嘩啦嘩啦的鑰匙開鎖聲之後,一扇房門被拉開了。 「進來看看吧。」神宮說著打開了屋裡的電燈。 老天爺!展現在我眼前的與其說是一間住房,真不如說是一個庫房。各式各樣大大小小,亂七八糟,蒙著厚厚灰塵的雜物把屋子裡擠得難找投足之地。從破舊的傢俱到罎罎罐罐,從成堆成包的衣服被褥到養狗的木箱,從做飯的家什到破鞋爛襪子,你壓著我,我蓋著你,你推著我,我擠著你……亂得不可開交。 與其說這是一間庫房,我又覺得它更像是個山洞。雖然開著燈,卻仍是那麼陰暗,感受不到一點光明。寒氣中夾著濃濃的潮氣,潮味。黑糊糊的四壁與頂棚似乎並非木頭而是濕漉漉的石壁,它們隨時都會滴下冰涼的水珠來。站在舊地毯上的雙腳凍得發僵,活象是踩在涼冰冰,滑膩膩的青苔上。潮氣中還散佈著一股強烈的腥臊氣。我知道,這是那個養狗箱發出的氣味。這氣味更增加了這間屋子神秘的「原始山洞」的氣氛。「在這兒住上一年,我大概也得變成白毛女吧。」我不由自嘲的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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