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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後來,我丈夫的路子說通就通了,我也可以把耳朵裡面的棉花團挖出來了。

  我丈夫是這樣來寫他的樹上有十隻鳥的故事的。剛才說了張實的父親有個妻子,但這個女性不是張實的媽媽,而他的父親又沒有結過第二次婚。當然,在電視劇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交代過了,張實是一個青年女工的私生子張文儒是他的養父,我們既然有了十隻鳥的故事的基本水準,所以事情一定不會那麼簡單。張實的父親的妻子叫許淑嫻住在紐約長島。四十年前他們是紐約大學的同學,他們結了婚,張文儒就回中國去了,留下許淑嫻一個人繼續還有一年的學業。這情形就像枝頭上的一隻鳥了,非常巧的是,張文儒剛回到中國,許淑嫻的父親就被打成右派,許淑嫻自然不能再回國,而張文儒也應岳父的請求隱瞞了同他女兒的婚姻。後來的幾十年裡,張文儒當然就不再結婚,因為他是有了妻室的人。這就像獵人朝樹上開了一槍,我們就要看看結果了。

  第十九章 許淑嫻

  那天從樹林回來,當天晚上就失去了前進的方向,於娜娜似乎不應再當作張實的出氣筒,張實就不知道往哪裡走了,或者說,劇本的矛盾設置就突然無法成立了。我不禁暗中吃了一驚,我自己也沒有想到,整個故事是建立在張實對自己妻子的不滿之上的,這個立意相當驚人,倒是聽說有人跟老婆離了婚,隨後就發奮圖強,寫了個電視劇本一抒對前妻的深仇大恨,一望而知他在婚姻期間是吃了他前妻的大虧了,那種仇恨力透紙背讓人看了不禁為作者松了一口氣,他總算明智,在如此之深的仇恨之下,他使用了筆而不是使用了刀去砍殺他的前妻。

  現在張實不再以於娜娜為假想敵對立面,他就要苦苦尋找出路,他終歸要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恩愛的夫妻組合,戲劇性才得以兌現一次性轉折才得以完成,否則,瞎折騰個什麼勁兒呢?我挖了三天地雷也沒有找到一條出路,看來,我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那就是,其實我一直不認識張實。張實是誰?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我妻子自從去了樹林之後,對電視劇的創作熱情日益增高,她每天都會來過問進展情況,看我停滯不前就提醒我說,不急不急慢慢來,真的脫了期交不了貨投資商也不能吃了你。我瞪著她說,你好好的怎麼來威脅我了。我妻子冤屈地說,我哪裡威脅你了我在安慰你呀。我說,好好,謝謝你了,我不要安慰我自己知道怎麼辦。到了晚上我妻子下班回來,一進門就高聲說,有了有了,我知道你下面該寫什麼了。我緊張地聽著,不知道又有什麼非常之舉破門而出。我妻子說,你寫張實的爸爸的老婆。

  我腦子一下子沒有轉過來。她繼續熱情地說,岔開去寫,往遠處去寫,一繞遠了你就有話說了。我想了想,有一點點明白了,我妻子一直就不喜歡張實限於娜娜對著幹,現在看我在三岔路口上蜘躕徘徊猶豫不決,曉得時機已到決定把我領上另一條路,就像二小放牛郎把鬼子引入八路軍的包圍圈。我想想,這未嘗不是一條路,所以我沒有說良心大大地壞了死啦死啦的。這一回鬼子挺感謝王二小的。

  如果我說,婚姻是一條逆水而上的兩人座的小船,如果船上的人不用力驅動的話,船就會直溜溜地倒退下去,結過婚的人起碼有一半會說,是啊是啊深有同感。如果我再說,用力驅動就是兩個人要不斷在小船上翻出新花樣來,否則就是消極怠工看上去在使勁可船兒還是要向後倒退下去,恐怕持相同意見的人就不到百分之十了。詰難者就說,船兒已經夠小了,再翻新花樣也不怕船兒翻了。我的回答是,這就是船兒前進不得不冒的風險,也同時是高手還是低能的分界線。高手就是能在小小的空間裡面進行可持續發展。這麼說,顯得我就像個高手似的很不好意思。我不是婚姻專家我說不好。我妻子說,說不好不要緊,要緊的是做得好。這話正確無懈可擊。我們就不說了。眼下,我們要做的是往遠處說,那就說說張實的父親張文儒的妻子許淑嫻。

  這一天張實從公司下班回來,心情鬱悶,他在美國人的公司裡原先幹得好好的,回了兩次中國回來後再上班就找不到感覺了,他說,好像在過別人的日子,身邊的一切跟他無關了。他不敢把這個話說給於娜娜聽,他知道於娜娜的回答,於娜娜就說,好啊,公司是資本家的公司跟你無關,可眼下我們住的房子是自己的房子,每個月的分期付款跟你有關,你兩個月不付銀行就來拍賣它我們娘兒仨就得住大街上去了。有一次他們在大街上走得好好的,於娜娜突然拽住張實停了下來,張實東張西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於娜娜輕聲說,慢慢地轉過身去,動作和緩些不要唐突。

  張實依言而行,他看到靠近牆根的地鐵出氣口上蜷縮著一團亂七八糟的物件,其間有兩粒亮點是一雙眼睛似醒非醒霧裡看花頗有朦朧之美,那是一個紐約到處可見的流浪漢。張實說,怎麼啦你認識他?於娜娜說,我是怕有一天那裡會有一個我認識的人。張實笑了說,哦你在用實物教學法啊。所以他的鬱悶啦找不到感覺啦也就敢跟範小雄說說,眼下範小雄在中國跟葉子打得火熱無暇旁顧他就只好獨自鬱悶了。於娜娜看見他回來遞給他一張明信片,張實有幾分心虛他想別是盧小菲來了一手厲害的就像散傳單似的在明信片上寫上你這個負心郎這類的給他來個廣而告之,他遠遠看著沒有去接,而是直接就問誰來的呀,現在又不是耶誕節寄賀卡也太早啦。我妻子說了,你怎麼就繞不出去了,說了要往遠處寫怎麼一寫還是於娜娜啦盧小菲的,像遇到鬼打牆似的走了一夜還在原地啊,現代科學證明鬼打牆是心理因素而不是生理因素造成的。我說對不起我動作慢了些我其實就要寫了。

  明信片是許淑嫻寄來的,她要張實最近就去她那裡一次。許淑嫻住在長島的一個老年公寓裡,張實只知道她是父親張文儒的留學美國時的同學,好像有點拐彎抹角的親戚關係,他管許淑嫻叫許阿姨。本來我還想說說於娜娜的態度的,可一想到我妻子的告誡我就不說了,好在去看許淑嫻本來也沒有於娜娜什麼事不說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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