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陳燕妮 > 紐約意識 | 上頁 下頁 | |
特別為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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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下來,我在《中華工商時報》所開的「環球時空」專欄已經寫到第二十篇了。從在紐約的1993年11月中旬動筆開始寫這個專欄的第一篇《韋唯之榮》,到第二年二、三月份回國探親後寫下的第十九篇《家長難為》,一向以來,處心積慮。 十幾篇刊出後,聽到的有關評價可謂五花八門。 早在這個專欄才出構想,和工商時報編輯磨合之初,就一直渴望能借把中、美兩地文化做一番比較之虛,行找出中國方面的不足之實。而且,我也不止一次地奢想這個專欄或者就能成為一個中國人瞭解美國社會的真實視窗,讓我們自己人能從一些真實的美國素材中對自己的風貌有一番扎扎實實的定位。 我覺得,我們中國人在對西方的普遍認知上多半停留在或是過好或是過壞的兩種極端之上。近年來,一些描摹西方尤其是美國景事的書籍又常賞反復在犯加重渲染的同一個毛病,使得我們的人在對美國社會的認知上一直不大能恰如其分。 回北京在和朋友們的一番接觸之後我更覺得,我們之中的不少人甚至不知道別人在中國之外幹著什麼,許多國外的事實在國內多是經由出訪人員回國後興致所及的一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來匆促解決的。 這也就加重了我於理念中對這個專欄中稿件在選題及描述上的鄭重。 但我無論如何是有那種如履薄冰的感覺的,一是對自己的審斷能力是否會有偏差而猶豫;二是為自己的文字功力稍有心虛;三是我當然知道這種大提綱之下的敏感,因為一個不小心,就可能誤入「數典忘祖」的泥淖。 早年間,臺灣人柏楊把中國人的一些現實缺陷歸納為中國人的「醬缸文化」,並出了名為《醜陋的中國人》一類的著名專集。當年,不少血氣方剛的臺灣人對其就有著「吃裡扒外」的嗔斥。其實老柏當年的用意不外是對這種中國人的「醜陋」流露一些真實的痛恨罷了,指摘一出,反倒把老柏的一腔熱血弄了個灰頭土臉。 倒也不是說我的這一專欄與柏楊的東西就有著怎樣的一層牽連,但有一點我想我是很和老柏殊途同歸的,那就是必須直面一些自己人對自己的不是一提就跳的秉性。 比如也曾接到讀者來信,說是我的一篇建議取消午體制度、把午休時間真正還給員工的文章有意阻撓該讀者在中午時間照顧自己生病的老人和吃午飯的孩子云云,這種現實中來的真實憤慨使我陷進一種難以言喻的無奈之中。 更何況在專欄文章的走筆之中一向為了顧及整個行文的恢諧還不得不大而化之地自行幽默一下,而這又更成為觸目驚心的一種心理探險,無論用意,我必須擔憂的是受眾的承受問題,讀者來信並有勸告說,講自己人的不好之處可以,但應該用一種很溫弱的口氣才不致出現小面積民憤之類。 這種勸告于我而言其實是擺在面前的一道有關分寸「拿捏」的難題,在這個難題之下寫左了夠不著要害,寫右了又有刀剮部分受眾之嫌。小時候,看到雜技表演中走鋼絲的演員一路大搖大晃地捱過每一場,心中每回都為她們大肆悲哀,覺得這種揪心扯肺的陣式除了缺乏美感,還給人生平添了滿身虛汗。 我屬於對自己文字不可救藥地十分在意的人,也一向沒興趣對讀者的知覺表現出「偽不屑」,而這也就是我自己留給自己的陷阱了。 也有要好的人兒對我說,那麼你就多多地寫些中國人好的地方。我當即覺得我是沒有任何做這件事的衝動的。因為,我實在不認為自己對自己的反復謳歌會是一種大方。自己好,自己明白了,自己就堅持下去了,自己就得益於其中就是了。況且我根本不相信中國的讀者大都脆弱到不斷地需要用他人的殘缺來彌補自己的精氣。也更何況真要是那麼著的話,我面前就又有著放在由衷感佩與論說「紅腫之處豔若桃花」之間的另一根鋼絲。 我的一個堅不允改的原則為:我憑我心。 但感覺卻是特別為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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