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曼哈頓的中國女人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小號吹完,全場寂靜。小號手的兩滴淚珠落到了閃閃發亮的金色銅號上,我心頭一顫,一股愛的柔情湧上心頭。在突然響起的掌聲中,我——新娘上場了,我用英文念了一首亨利·朗費羅的詩:

  我常常想起那美麗的小城
  它就坐落在海岸;
  我常常幻想走進古老的小城,
  於是舊日的友誼和青春的戀情,
  帶著安息的樂音流淌在我的小道上,
  像是鴿子迴旋在寂靜裡,
  那甜蜜的古老歌辭起伏低唱:
  「少年的願望好似風的願望,
  啊,青春的心思是多麼、多麼綿長。」
  家鄉森林幽靜、新鮮,美麗寬廣,
  我的心懷著一種
  近似痛楚的快樂重又飛回到森林旁,
  當我縈繞於那往日的夢跡,
  我又找回了失去的青春。
  那奇異而美麗的歌,
  在樹林裡發出迴響:
  「少年的願望好似風的願望,
  啊,青春的心思是多麼、多麼綿長。」

  詩朗誦完畢,在人們一陣陣的掌聲和悠揚的鋼琴聲中,我——整整36歲的我,挽著34歲的麥克,走下鋪灑著白色鮮花的紅地毯。紐約國際中心的大鐘敲響了,人們向我們祝福,麥克不斷低下他的腦袋,一遍又一遍地吻我,我熱淚盈眶,全然不覺正對著我們的這麼多的閃光燈……

  婚禮之後,柯比先生和夫人及其一家在佛羅里達迎接我們去度新婚蜜月,這是我第三次來佛羅里達。第一次是我結束了在佛州棕櫚海灘那百萬富翁家的保姆工作後,柯比先生請我到奧蘭多去看狄斯奈樂園和未來世界,及甘迺迪宇航中心的表演。第二次是柯比先生特地買飛機票讓我去佛州看挑戰者號上天,正是那次出了大悲劇。現在我帶來了我的新婚丈夫,以及他的父母。柯比夫婦每天盛情地接待安排,遊覽、宴會,他們的十幾對美國朋友也絡繹不絕地輪番邀請。美國人的開放熱忱,我的擔保人一家對我如親生子女般的關係,使麥克父母這對保守的歐洲夫婦大為感動。他們沒有想到這個中國兒媳婦不僅吸引紐約的中國人,還能著魔般地吸引了一大片佛羅里達富翁住宅區的美國人。常常是晚上由我下廚做中國飯菜,柯比先生翻著一本厚厚的中英文對照的《中國菜譜》與我「合作」。

  「今天吃第幾頁?」我操著燒鍋問。

  「205頁、108頁、17頁、23頁!」柯比先生邊翻菜譜邊說。我在上海根本不會做飯,現在硬著頭皮上,再說在中國餐館整天端盤子也使我「悟」出點烹飪的道道。於是,每天對著菜譜居然也能搞出一桌桌佳宴酒席!吃慣了麵包乳酪的老警官夫婦先是看呆了,然後吃呆了:「好吃!好吃!中國菜真妙啊!」蜜月結束後,我們回到了紐約,麥克父母在動身回西德的前一夜晚,請我們到洛克菲勒中心頂樓的「RainbowRoom」(彩虹屋)去跳舞吃宵夜。幽暗柔和的彩色光線籠罩在圓型舞池中央,幾個銅管樂手在吹奏古典的狐步舞曲。麥克父親把我摟在手臂中,麥克摟著他母親,我們在《時光流轉》的樂曲聲中悠然起舞。音樂停下了,我放下手臂。老警官注視著我,他的目光在彩虹般的光線下已經顯得那麼柔和,我看到有一滴混濁的淚,從他那湧起皺紋的眼角中流淌了出來。

  第二天,麥克母親在甘迺迪機場候機室中硬要把她那兩隻珍珠耳墜子——她戴了十幾年的心愛之物——送給我,我爭執不過,索性順從地轉過臉讓她戴上。機場的大玻璃鏡正對著我,麥克望著那兩個白晃晃、沉甸甸的大墜子,叫嚷道:「哎呀呀!看你看你!瞧你耳朵都拉長了!」

  我們擁抱在一起,笑了。

  倔強的麥克沒有多說什麼話,就讓他父母順從地來到紐約,又高高興興地飛回歐洲。

  我們結婚後不久,有一天貝妮絲抱著一大把鮮花來了。她臉色紅潤,早已恢復在學校裡那種亢奮的精神狀態。一進門就情不自禁地大聲叫著:

  「麥克!朱莉亞!你們知道嗎?他們把我丈夫給放出來了!我丈夫出獄了!」

  貝妮絲丈夫是誰?我們一直都不知道。現在貝妮絲大概沒有什麼恐懼和顧慮了。

  貝妮絲捧著鮮花激動地說:「我就要見到他了!……我們整整八年沒見面了!這是我給他寫的第一封信,你們要聽聽嗎?」說著,她站在客廳中央,把她心中以往的秘密毫無遮掩地袒露出來。

  當貝妮絲剛一說出她丈夫的名字時,我們都大吃了一驚。原來她的丈夫正是那位在國際上小有名氣、被臺灣當局先後關禁了25年的「美麗島事件」發起人——石諾雷!他現在要競選臺灣第二大党——民進黨主席。這個49歲生涯中有25年在監獄度過的臺灣高雄人的戰略目標,就像曾經是獄中作家的捷克總統哈威爾那樣,成為一名臺灣總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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