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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第五章 留學美國

  ——遇到一個藍眼睛的歐洲小夥子

  那是在1990年春天,我們又回到了歐洲,回到了麥克的故鄉——慕尼克。這個古老的城市帶著它的聖斯蒂芬教堂的尖頂和一群群華麗建築屹立在德國南部,圍繞著多瑙河的無數支流,整個城市矗立在開遍鮮花的群山之間。

  我和麥克在慕尼克郊外度過了無數個美好的黃昏。一幢白色的別墅像座城堡般地矗立在夕陽照射的草坪上,別墅周圍是一道舊式的、散發著清香的木柵欄,正中有一條寬闊的、由鵝卵石子鋪成的通道,一直通向別墅前面那無窮無盡走不到底的一片大森林……麥克從小就喜歡騎馬,才三歲時,他那擔任警視廳長、刑事專家的父親就喜歡把他放在馬鞍前面,戴上黑絲絨製成的、像鋼盔那樣的「騎士小帽」,腳蹬小馬靴,帶著他在慕尼克郊外森林的清晨和黃昏中慢慢溜達。而後,在他成為少年時,他成了一名騎手,得到了慕尼克——柏林——法蘭克福三城少年騎馬連賽的冠軍,當然這並不妨礙他以後又迷上了橄欖球和冰球。他在高中時當過橄欖球隊隊長,上柏林大學時在冰球隊打前鋒,他們的冰球隊曾經到美國與哈佛大學比賽過一場,雖然被哈佛隊打敗了,但哈佛隊的守門員事後握住麥克的手說:「我一看到你,就嚇壞了。」

  麥克身高一米八十五,眼睛裡閃著藍色的光芒和堅強的意志,他正是以這種決心把我奪到手的。

  那天,我和麥克騎了一個下午的馬,傍晚時分我們倆從森林中騎馬而歸,回到了住所。在我的印象中,那個黃昏是一片天涯無際的濃綠,像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渾沌的夢境,又像是一泓深不可測的湖水。眼前的這幢白色的城堡——麥克家在這裡住了三代人——像披上了一層暗紅色的霓裳羽紗。落日的餘輝透過樹林濃密的枝葉,將點點光斑落在麥克那張白皙的、輪廓分明的臉上……

  他的眼睛和天空一樣,一片耀眼的碧藍。

  在那個時刻,我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Daphne Du Maurier的《蝴蝶夢》(《Rebecca》)開頭的那幾句一下子跳進了我的腦際:

  「昨天晚上我夢見我又回到了曼德麗。浮雲遮住月亮,又掠了過去,我仿佛站在通向那條道路的鐵門前。我一眼看到了那宅子,宅前的道路被一大簇亂生亂長的異樣灌木覆蓋了,我佇立著,心兒在胸中怦怦劇跳,眼眶裡淚花滾動,帶來一陣異樣的痛楚。

  曼德麗!我的曼德麗,你還是像過去一樣神秘而又靜謐……」

  ……

  麥克後來常常談起他和我第一次見面的情景。他說我給他的第一面的印象是,我非常像電影《蝴蝶夢》中的女演員瓊·芳汀。

  「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說你長得像瓊·芳汀,我知道西方人和東方人在長相上的差別,我是指氣質方面,很少看到像你這樣的東方女子。」

  我猜想他也許是指我不愛打扮,又酷愛打網球(《蝴蝶夢》中的女主角也愛打網球),所以才這樣說的吧?

  麥克這人性格內向,但熱情爆發起來像火山一樣不可收拾。他非常喜愛伍迪·艾倫。他說伍迪·艾倫有一副病怏怏的醜臉,這使他在任何一部電影中都變得格外生動,每一句臺詞都富有魅力。麥克曾經夢想成為像伍迪·艾倫那樣自編自演的導演。有一次他對我說:「如果我是導演,一定要把你的經歷拍成電影,一定會轟動!我的小瓊·芳汀!」

  又是瓊·芳汀!我哪裡像瓊·芳汀呢?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紐約州立大學賓漢姆頓研究生院的網球場上。研究生打網球可以不付錢,因此我每個星期都抽出時間來打上一二個小時。每次只要我一穿上雪白的網球衫及白色短褲,再往前額劉海上紮一條白色防汗毛巾,一揚起網球拍,我的心情就豁然開朗,精神也立即隨之抖擻!讀書的壓力、校園內打工的勞累頓時隨著網球的彈落而煙消雲散。不過這對我來說畢竟是一種奢侈,我每打一會兒就要看一下表。那天正是這樣,我正同天文物理系的幾個小夥子打雙打,眼看我和我的搭檔要把對面那兩個撒野似的對手打垮了,他倆氣喘吁吁,徒勞地在場地那邊跑來跑去,嘴裡發出狂叫,卻老也接不住我發過去的球。那個金黃頭髮留得像女孩子一樣長,又往腦後一紮的物理系研究生發誓,不到兩個回合就把我們徹底打敗。

  我的搭檔是個加州大漢,他可不是好惹的,無論網球落到哪一個角落,他都像一隻靈敏的獵犬那樣沖過去,救起那只球;而一輪到我發球,加州大漢就露出一絲得意的眼光,因為對面那兩個死對頭已經驚慌失措,我的球還沒有發出,他們就已緊張得連網球拍都拿不穩了。加州大漢——天文物理系三年級學生,紅撲撲的臉上汗水直淌,那雙灰色的眼睛不住地被流淌下的汗水淹得直眨巴。他脫下了汗衫,露出那雪白的前胸和一簇簇黑色的胸毛,往右手掌上吐了下唾沫:「幹得棒!把他們揍趴下!」

  我看了看表,急忙丟下球拍:「對不起,我要走了!」「怎麼?怎麼不打了?」搭檔大聲叫喊著,慌忙地撿起汗水浸透的汗衫重新套進脖子,「是不是因為我脫衣服啦?……對不起!對不起!……你得打下去,不到一個回合,我們就全贏啦!」

  對面兩個氣喘吁吁的對手也大聲喊著:「不要走啊!等下一盤換了場地你們就完蛋啦!」

  「不!我得到學生餐廳打工去!」我指著手錶說,「5點半,還差5分鐘啦!」我連前額上系的小白毛巾都來不及解下,扔下網球拍,就向學生餐廳那幢灰色大樓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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