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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我是多年前在酒吧打工時認識蔡顯宗的,那時我正在學校念書,還沒畢業。我在吧台裡調酒,他在外面當侍應生。他是從臺灣移民來的,個子不高,面如滿月,一臉的福相。開始我們接觸不多,只是在他來櫃檯上拿酒時,偶爾聊幾句。當時我還沒綠卡,他建議我先找個黑人姑娘結婚,把身份搞定,書也別念了,想辦法多掙點兒錢才是正經的。「黑女人不錯喲!沒心沒肺,很好對付的,別看黑,皮膚又細又滑。」過了幾天,他真把一個常來酒吧的黑姑娘帶到吧台來介紹給我認識。一聊,黑姑娘正經是搞藝術的,從田納西來,夢想著在好萊塢出人頭地。那天黑姑娘坐在吧臺上一直跟我聊到打烊。

  使我頗感意外的,是有一次他非常突然地提出要到我那兒「住個一半天」。

  「不好意思,我遇到點麻煩,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一半天就好。」

  當時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馬上就要下班了,我一急,什麼推託的藉口也沒想出來。

  結果他一住就是三個月。

  他遇到的究竟是什麼麻煩,到現在我也沒完全搞清,反正是跟女人有關,好像因為這個女人,還得罪了黑道上的弟兄。早在找我之前,他已經東躲西藏了好一陣了。還有一種說法是,可能跟黑道有一點點關係,但沒他暗示的那麼嚴重,不然人家早把他「做」了,躲到哪兒也沒用。事實是,他窮得身無分文,自從被那個女人一腳踹出來之後,連租房子的錢都沒有,每月的工資也不知道都到哪兒去了。

  在這三個月裡,他從來沒跟我提過要分攤一部分房租,連電話費都沒付過。突然有一天就搬走了,酒吧的工作也辭了。從此以後就沒影兒了。等那個月的電話帳單來了以後,我一看,他臨走的前一天,打了一百多塊錢的長途電話。當時我挺不高興,後來一想又有點慶倖:他要是打了一千塊錢的電話,我不是也得如數照付嘛!

  除此之外,我們相處得相當不錯。他人機靈,不討厭,能投我所好,聊點兒我感興趣的話題。他極力攛掇我追那個田納西的黑妞兒。說她對我絕對地有興趣。「不知道為什麼,老美喜歡的東方人,都是長得醜醜的。」「這麼說我是醜醜的啦?」「劉兄劉兄,我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呢……」他窮得叮噹響,吃飯要多簡單有多簡單,幾片麵包就是一頓,可是一到週末休息,非帶著我下館子不可,花起錢來眼都不眨。所有的衣服,都要送到洗衣店裡洗,一件襯衣要好幾塊錢,領子和袖口熨得平平的,他覺得這才叫穿衣服。我印象特別深的,是有一天晚上我們躺在床上,聊得投機了,他說:「我從小就夢想發財。那時我家住在花蓮的眷村,房子很破哦,我就想:等我發了大財,我要買一幢非常大的房子,要開Porsche跑車,有整整一箱子嶄新的名牌襯衣……」

  大約是兩年前,有一天和大明的幾個朋友聊天,他們大談一個叫蔡顯宗的蔡老闆生意如何大、派頭又如何大,怎麼從他那兒挖到錢等等。我一問,還真是這小子。他們聽我說認識蔡老闆,一臉的驚羨,連大明都對我有點刮目相看的樣子。「行啊溜子!給丫打電話,咱們得想法從他身上弄出點兒錢來。」「我不打。」我說,「他還欠著我一百塊錢電話費呢,我不是等於追賬了嘛。」

  是大明把我的電話給了蔡顯宗。他沒幾天就打來了電話。

  「劉兄啊,久違了,有五年沒見了吧,這五年一言難盡哪,我實在太忙了,有一半時間在大陸,一直沒跟你聯絡,真對不起!我在北京還見到好幾個你的朋友,什麼李小罐呀等等,我告訴他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為人一級棒。」

  「你是誰呀?」

  「蔡顯宗。」

  我們就這樣又恢復了聯繫。他經常約我一起吃飯,除了生意以外,幾乎無話不談,連他現任的老婆和幾個「小蜜」的隱私都跟我如實道來。他開的真是Porsche跑車,在海邊買了豪宅,好像做的是服裝和房地產方面的生意,在廣東和北京都有合資廠。他發了大財,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聽說的不算,在我認識的人裡,真正在美國成功地圓了發財夢的窮小子,就他一個。

  * * *

  我給蔡顯宗打了個電話;說要找他談點事。「談事?」他說,「要不要到公司來,還是……」「公司吧。」

  他在帕薩迪那的一棟辦公大樓裡租了整整一層,裝修得非常豪華。秘書小姐是個白人小妞兒,很有禮貌,說總裁正忙著,讓我在會客室的沙發上稍微坐一下。結果一等就是二十分鐘。我坐在沙發上一直悄悄打量著她——真是一雙美極了的手啊!手指又細又長,在電腦的鍵盤上優雅地上下翻飛。我突然想:還做他媽什麼生意啊,如果可以的話,我就一輩子當她手指敲打著的那支鍵盤好了。

  「對不起對不起!讓你久等了。」蔡顯宗從他的房間裡特意迎出來,熱情地說。

  我們在他房間裡談話時,秘書小姐轉進來的所有電話,他都給回絕了。

  我開門見山地說了我的意圖,在介紹我們公司的情況時,我表達得相當樂觀。這是我第一次跟他談生意方面的事。

  「需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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