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綠卡——北京姑娘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一三


  鐵花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轉身朝外走,剛到門口又停住了,從穿衣鏡上,摘走了那個大頭大眼長腿的洋娃娃。

  「易文,別忘了,離婚,一定,一定要儘快,離婚——」出門前,她又重複著。

  北京機場的候機前廳。老爸看了一眼大鐘,離起飛的時間還剩下15分鐘……

  「鐵花,到了那裡,要給老爸爭口氣。」說著就抱住了她。

  這是老爸很少有的舉動。在鐵花的記憶中,老爸從沒有在眾人面前這樣失態。

  她把臉貼在爸爸寬厚的胸膛上,覺得溫暖、踏實、可靠。她能覺出爸爸的心在顫抖,她能覺出爸爸的喉嚨裡有話要說。

  爸爸的兩隻大手,在她的背上來回來去撫摸著,又輕輕地拍了幾下。她覺得脖子濕了,是爸爸掉下來的眼淚。

  「鐵花,到那兒就來信,不行……不行你就回來,媽,媽永遠要你。」媽說。

  她轉身抱住了媽,母女倆哭出了聲。

  她從媽的肩頭望過去,看到楊易文遠遠地站在人群裡,向這邊揮著那只乾瘦的手。

  她下了狠心,走進登機大門,沒走幾步,她突然轉過身來,大聲地叫道;「媽,媽媽——,我一定會回來的。」

  她快步走進大廳,不敢再回頭張望。一下子她覺得她孤獨了,就要離開他們了,他們老了,他們會更孤獨,更無依靠。

  想到這兒,她又忍不住地轉回頭,在人縫中間,她發現爸媽還在原地向她揮手。她看到老爸競痛心地彎下了腰,抖著雙肩,往下蹲。以至於多病的媽媽反倒一手捂住心口, 一手還得攙扶老爸沉重的身軀。

  她真想跑回去,再說上幾句安慰的話,可是來不及了。

  刹那間,她改變了對爸爸以往的看法。爸想方設法讓地快走,不是轟她,不是不疼她,那是愛,那是永遠割不斷的父愛。

  她對老爸的一切忌恨,都一筆勾銷了。

  【二】

  當她再次從夢中醒來時,G82班機已盤旋在紐約上空。

  「各位旅客,本航班將按預定時間抵達紐約甘迺迪國際機場。現在紐約的時間是晚上十點45分,請各位準備好入關手續。飛機正在下降,請大家系好安全帶。謝謝合作。」

  她揉了揉眼睛,看見大醜的臉塞滿了圓視窗。窗外紅彤彤的光映在他的臉上,像塗了一層厚厚的桐油,閃著燦燦的光。

  那一眨不眨的小眼睛,向下盯著,像是被什麼諒呆了。

  「你……你……你看。」他轉頭向鐵花喊道,並把頭閃開了視窗。

  她伸過頭去,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

  腳下哪裡是一座城市,這分明是一望無際的火海,而且是熊熊的烈火,連飛機的翅膀都燒紅了,整個天地也燒紅了。

  「這……這……這多……多費電。」大醜憤怒地說。

  巨大的渡音747Z繼續下降,它像一隻小小的飛蛾,不顧死活地扌卜向那巨大的火堆。漸漸地,那片火海變成了晶體透明的光的世界。像安徒生童話中形容的仙境一洋,神秘而耀眼。

  一排排通亮的巨型摟群顯現出來,像一座座耀眼的水晶宮,一條條道路顯現出來,像在黑緞面上徽列著一串串精美的項鍊,縱橫交錯的道路上閃動著密密麻麻的活動亮點兒,像無數條翻滾的小火龍。

  「大醜,你看!」鐵花也驚叫了起來,閃開頭讓大醜看。

  「自由女神!自由女神!」

  高大、安靜的自由女神,看手執著火把;高高地舉向天空。

  她面向大西洋,身靠曼哈頓,微笑著。像是在歡迎到新太陸來的人們]。

  飛機繼續往下俯衝,發出了刺耳的尖叫。

  「嚇死我了!」她叫道。

  「什……什……什麼?」大醜諒恐地間。

  「太可怕了!」

  不要說鐵花,任何一個人,只要夜間從曼哈頓上空飛過,都會產生一種錯覺;帝國大廈和紐約大教堂的尖頂,總像是朝你乘坐的飛機肚子戳來。那房子太高了。

  747的輪胎與新大陸的地面「吱」的一聲接觸在一起。

  落地了。

  她到了世界馳名的最大都會——紐約。

  甘迺迪機場大,大得叫初來的人摸不著頭腦。平均每一分鐘就有一架飛機起落,其大,就可想而知了。

  它大卻不亂。不知怎麼個理兒,從世界各地湧來的人們,一副這兒,好像都乖了。說活聲音小而且和氣,排隊井然而且守規矩。如果不小心碰到了人,還會馬上用各種不同的口音說:「I'm Sorry。」(對不起。)

  CAAC中國民航982班機,就停靠在泛美公司的停機場。

  這座怪模怪樣的半圓型大樓,從外表看,多少有些像歐淵的古典建築,可裡面卻是絕對的現代化裝置。

  大廳裡,燈火通明,電子指示,電梯縱演,電視密佈。

  「太……太費電了。」大醜提著行李,在她身後還是心疼地嘟囔著。

  她沒理他,她在四處尋找著劉老伯。,過了海關,取了行李,他倆來到泛美機場的大門口。

  大醜從兜裡拿出一個小本子,右手舉著圓珠筆:「鐵……

  鐵花,你……你能給……給我留……留個地……地址嗎?」

  「喲,我也不知道。」她說著,可兩眼仍舊不停地四處搜尋著劉老伯的身影。

  「那……那電……電話呢?」

  「更不知道了。」

  她突然發現了劉老伯不慌不忙地從人群裡冒了出來。

  人長得高頭大馬,當然容易被人發現,可人長得矮小,也是個優點。與眾不同,就容易被發現。

  她立即迎上前去,叫了聲:「劉伯。」

  劉伯緊緊地拉住她的手,仰著頭笑哈哈地說:「人又標緻了許多,比在北京見到你時還要秀麗。好。我們上路吧。」

  她回頭望了一眼大醜,太醜站在原地,手中的小本,還是張開的,拿在手裡的圓珠筆停在半空中。那張開的大嘴,微微動了幾下,他呆呆的像是靜止的物體。

  劉伯駕駛著美國造的大型「林肯」轎車,顯得不太協調。柔軟的皮座椅上,墊了塊厚厚的方墊兒。可劉伯還得挺直了胸,伸長了脖子,才能看到前方的路面。

  劉伯把前排的座椅,調得特別靠前,這樣他的腳才能剛好觸到油門兒和刹車。

  鐵花坐在前面,修長的雙腿不免受到委屈,她得斜一點身子,側著腿才能覺得舒跟一些。不然,她的膝蓋頂在前窗下的工具箱上,生疼。

  「林肯」飛快地駛向長島,兩旁黑森森的樹林向後閃去。

  「這條高速公路叫L.I.E.(Long Island Express長島高速公路),也可叫495公路。」劉伯一邊開車,一邊向她解釋著。

  她點著頭,重複著:「L.I.E.,L.I.E.」

  「這條公路,要是白天,十有八九總是塞車,有人稱是世界上最長最大的停車場。可到了晚上就暢通無阻了。」劉伯繼續介紹著這條公路,讓她感到似乎明天她就要駕車似的。

  在北京她坐過幾次小汽車,可比起美國的「林肯」感覺就完全不同。「林肯」給人的感覺是,寬大、平穩、舒適、流暢,不時還冒出一般香氣。

  美國給她的第一印象,就像「林肯」大轎車給她的感覺一樣,寬大、平穩、舒適、流暢,且帶著一股香氣。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頭向劉伯說:「劉伯,我這輩子,是忘不了您的。」

  「過講,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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