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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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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希彥一抬頭,滿街流水似的汽車,霓虹燈又打了一次勝仗般炫耀的擠眉弄眼,那裡有台中公園?那裡有山東小飯館?明明是只見車,只見樓,而不見人的異鄉!明明是異鄉的只有光,只有色,而沒有熱與力的物質文明!這是柏克麗的大學路,不是台中的公園路,夜已經來了很久。 回到屋裡,呂紀川正在廊裡打電話,他一手握緊電話筒,舉起另一隻手,來不及招呼,趕忙豎在唇間,示意不許他們出聲。於鳳可不吃這一套: 「咦,誰會搶著替你說話?緊張成這個樣子!」 應聲從裡面出來的是李一梅,看見於鳳,她眼裡閃出喜悅,嘴朝呂紀川站處一歪,壓低聲音: 「人家在約高小姐去date,能不緊張!」 一梅拉住於鳳的手進廚房去。 「士元說你中午就來了,希彥上課,你怎麼不來找我?士元最近忙念書我不敢擾他,我今天一下午沒課,呆在屋子裡悶死了,你一個人瘋到那兒去了?」一梅原不是絮聒的女孩子,也許因為太久沒有可以談話的物件,要說的話太多,恨不得一下子都抖落出來! 「我怎麼知道你今天下午沒有課!」於鳳避重就輕靈黠的反問一梅:「你怎麼不早說?」 「一梅給你們留了菜,今天她掌鍋,味道硬是不同!」趙士元從桌旁的椅子裡站起來,朝煤氣爐邊走去,手裡拿著鍋蓋,「有豆腐湯,有榨菜炒肉絲,有飯,你們這麼晚才回來全冷了,還是倒在一起燴,反正吃進肚子裡都混在一起。」趙士元站在爐邊。他擰開火鈕,青色的火苗一竄。 「你這位男朋友的老脾氣怎麼永遠改不了?」於鳳一本正經若有其事的質問一梅,一梅楞楞的望士元。 「什麼老脾氣?」希彥從自己臥房裡拿出一件毛衣正在往頭上套。 「熱心有餘,」於鳳故意逗一梅:「細緻不足,你看,連吃的趣味都不懂。」 趙士元不理會她,只管把碗裡的湯,碟裡的菜,唏哩嘩啦的往鍋裡倒,並且拿起勺子來亂攪一通,自顧自的用鼻子直嗅:「好香!好香!」 一梅果然忍不住為士元辯護:「人家好心好意給你留飯留菜,還要挑眼?都像你們那麼懂趣味躲到深山裡去談情,肚子全餓癟了!」她調侃的目光射向希彥,希彥靦覥的伸手一掠垂落額角的散發,不經意的流露出五分瀟灑,三分得意,和兩分莫名其妙的羞澀。 「你們吃過了?」他從碗架上取出兩隻飯碗:「黃傑呢?又回實驗室去了?」 「黃傑除了吃飯睡覺根本見不到人,你看吧,不到十二點絕不會回來,憑這股勁,三年內不拿到博士才怪!」趙士元接過希彥手裡的碗,替他們盛好燴飯擺在桌上,自己拉出椅子坐下,一梅從冰箱裡拿出一個小玻璃罐,四人面對面圍著一張桌子坐下,於鳳拿起筷子嘗一口: 「味道真是不錯,你們兩個人這種合作烹飪氣死名廚!」 「還不是你自己餓了?!」一梅抿嘴淺笑,打開玻璃罐子:「蘭州辣腐乳,媽媽才從臺灣航空寄來的,你嘗嘗!」 「辣腐乳?快遞給我!」於鳳挾出一小塊腐孔放在希彥碗裡,自己舔了一下筷子,嘖嘖讚美,另挾一小塊要一梅和士元吃,大家受了她的感染,依稀回到「白宮」吃面時的情趣,趙士元灰黯的面上綻出一絲昔日豪爽的笑容。就著辣腐乳,于鳳一口氣連吃兩碗熱騰騰、香噴噴的榨菜肉絲豆腐燴飯,並且直嚷著要加入這個伙食團,一梅瞅希彥一眼,忍不住說: 「那為什麼不搬回柏城來?你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那怪老頭的閣樓上,我都不放心!」 「怪老頭態度雖不好心地可不壞。」於鳳放下筷子:「我對『天堂』那分領座的事真是厭了,對小樓,我倒仍眷戀,妮娜這兩天對我陰陽怪氣,說不定會請我走路,誰知道,也許我真的會搬回柏城來,只要士元不逼我去念那門要命的會計!」 趙士元可聽不懂她那句話的幽默,理直氣壯的頂撞她:「自己不愛念書,還說人家逼她,好意思?!」 「那能人人都像你,不但愛念書,會念書,而且念中了熱門的書,寒窗不到十年,就能像中狀元似的捧個博士幅回去光宗耀祖啦!」於鳳就是這樣嘴不饒人,趙士元臉上有點掛不住,一梅欲言又止,希彥連忙站起來打破僵局: 「快九點鐘了,再不去上工,那李太太非氣死不可,於鳳你等我。」他一半懇求一半叮嚀:「等我送你回去!」 「於鳳,今天晚上你不要過橋了,到我那兒擠一夜,可以痛快的促膝長談。」李一梅感慨的說:「一出國連聊天都成為奢望了,你不知道我憋了多少話要跟你說呢!」 「我還不是……」於鳳沒有說完,呂紀川從門口鑽進一個頭來,喜孜孜的宣佈: 「她答應了,她答應下星期六跟我去派對!」 「誰答應什麼派對?」範希彥匆忙把桌上的碗碟送進水槽裡去,灑脫自然的一掠掉落額際的一綹散發,兩條濃眉有意無意的一斂立刻舒開,這樣熟悉的動作,這樣熟悉的表情,於鳳幾乎心疼的以純母性的眼光溫柔的追蹤他的一舉一動。 「金山灣區中國同學會下禮拜六慶祝春節開餐舞會。這次借用史丹佛大學的學生中心,那地方非常漂亮,高小姐答應跟我一同去了!」呂紀川站到廚房中間樂得簡直手舞足蹈。 「不是蓓蒂陳嗎?」于鳳記得上次去徐家聖誕前夕宴會,呂紀川為那女孩留下深刻的印象,著實費過一番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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