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北京人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 |
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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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 「是頂好的!」 就這樣,兩人邊說邊幹。郭燕心神不定的等待著,一會兒放下手裡的活計去視窗探望,一會又希望從秀梅那聽到幾句寬慰,坐立不寧。 時近中午,郭燕猛然聽到樓下三聲喇叭響。 「回來啦!」她喊著沖向窗邊。 果然是王起明駕著那輛老爺車回來了。「他為什麼走得這麼慢?他怎麼無精打采?難道……」郭燕惴惴不安地自語。 這麼自語著,郭燕竟不敢起身迎接王起明。房門開了,精疲力竭的王起明倚著門,望著郭燕。 秀梅對王起明打著招呼:「你回來了?貨交了吧?」 王起明點點頭。 郭燕終於耐不住了,她急切地問丈夫:「怎麼樣,安東尼先生滿意嗎?」 王起明沒有回答,緩緩地從西裝口袋裡扯出一張紙來,朝郭燕一擺。 郭燕和秀梅都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張支票。 「拿去。」 王起明有氣無力地說,用指尖點著那張支票,補充說:「6萬美金。」 郭燕什麼也沒有說。她想撲到丈夫的懷裡,她想吻他,她想捧起他那瘦削的臉,讓自己的淚水洗去他的疲憊。 可是,這一切她都沒有做動。她一步都沒有動,站在原地,捧起自己的臉,哭了起來,象個五、六歲的小姑娘。 秀梅不知什麼時候從這裡走開了。 王起明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伸手攬住她不斷抖動的肩,低聲地勸她,「別哭,別哭,我們在美國站住腳跟啦,燕子!」 郭燕抽泣著說:「我不該……哭,可是,我……我忍不住。」 「我懂。」 「我們……不,你想,做點什麼?」 王起明輕聲地說了兩個字。 郭燕沒有聽清,又問:「什麼?」 「睡——覺。」 郭燕點點頭,讓丈夫攬住自己的腰。兩人相互攙扶著,走進他們的臥室。 沉沉的、甜甜的睡眠之後,他們看到已近傍晚。夕陽把一抹橙紅貼到了窗紗上。 他們誰也不急於起身,躺在床上望著窗外,享受著這極度疲勞之後的從未感受過的慵懶和甜蜜的幸福。 他扶摸著她赤裸的肩臂和胸部,對著天花板回憶著與安東尼交接貨物的情景。她則把頭偎倚在他寬厚的胸膛上,聽他講述,老實得象一隻小貓。 「我走進他的展銷室時,他正在忙著接洽別的客戶。可是他看見了我,你明白嗎?他就走過來了——放下別的客戶走過來了,你明白嗎?這說明他重視我。他說,Hi, Chinese boy! 他說我是中國小男孩。」 郭燕躲在他臂彎裡嘿嘿地笑。 「別笑,」他說,「這義大利老頭看了我們的貨。他看得細,真細,他那雙老眼肯定把毒,象老鷹的眼睛,誰也別想蒙他,什麼毛病——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小毛病——也逃不過他的眼睛,我敢說是這麼回事兒!」 「他挑出毛病了嗎?」 「我們的貨沒有毛病,這是最重要的!他看得再認真細緻,也不會從雞蛋裡挑出骨頭來。不過說實話,當時我的心「砰砰」地蹦,快從嗓子眼裡竄出來了。這老頭可是真會抓騰人。 他抬起臉來,對我說:「Very good, Chinese boy!很好,中國男孩!隨後,他開了這張支票。」 「他真好。」 「這不假,可是更重要的是,咱們的貨好!」王起明信心十足的說,「我們的工人也都是頂呱呱的,他們的手藝幾乎無懈可擊。」 「我們和工人的關係很好,這確實很重要,很重要。」 「為什麼有這麼好的關係?」 「人家說咱們從來不擺架子,所以他們幹起活來很痛快。」 「我們這叫,幹部和人群眾打成一片;只有與群眾同吃同住同勞動,才能夠調動起廣大群眾的積極性。」 「你這話,聽著耳熟得很。」 「我從小就是受這種教育,現在沾了這教育的光啦!」 兩人極為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餓了。」王起明低聲地提醒妻子。 「我去給你煮麵條。」 「他按住了正要起身的郭燕,說:「我有個想法。」 「什麼想法?」 「下餐館。我們該去餐館吃晚飯。」 郭燕愣住了,幾乎張開了嘴,看著自己的丈夫,突然驚喜地抱住丈夫的脖子,高聲叫著:「真的?走!我們這就走!」 王起明努力從她的雙臂中掙脫自己,笑著說:「是,這就走。可是,我們這樣光著身子,哪個餐館也得轟我們出去啊!」 那是一家專賣川揚菜的中國餐館。這裡當然不是美國最好的中國餐館,但是,卻給他們印象最深。因為這是他們登上美國領土之後走進的第一家餐館。 他們點要的是烤鴨和一些其它炒菜。他們吃得太香了也太快了,簡直象刮過餐桌的一陣颶風。 王起明還不滿足。他請老闆把鴨架子熬成湯,湯裡放下白菜、豆腐。「什麼也沒有白菜豆腐解饞!」他說。 老闆告訴他們,這家餐館歷來就有「一鴨兩吃」的吃法。 不一會兒,按照王起明的意思,鴨架湯端了上來。 從那以後,王起明和郭燕只要一出貨,就到這家餐館來「一鴨兩吃」,並且商量生意,討論給工人的工資份額。 這家餐館成了他們的半個經理辦公室。 如果這家餐館的老闆是細心的人,或者說,他是個喜歡評論顧客的老闆,那麼,他會告訴他的親朋好友,總來「一鴨兩吃」的這對來自北京的夫婦,在後來的一年裡,有著很大的變化,起碼是在外表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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