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海外故事 > 北京人在紐約 | 上頁 下頁
一三


  「有一個,也是洗碗工,在Albang,去嗎?」

  「不。」

  陳小姐合上薄子,看看王起明的臉,問他:「你有什麼特殊的技能?英語,英語怎麼樣?」

  王起明心說,英語要是好我還來找你幹嘛?

  陳小姐又問:「你有什麼特殊的要求?」

  「我的要求,我是說,有沒有不用手的工作?」

  陳小姐吃了一驚,極端美國化地聳聳肩膀;那些找工作的人聽見王起明的話,一陣哄笑。

  王起明受不了對他的這種哄笑,一甩手,走出了職業介紹所的大門。

  他在大街上走著,忽然覺得湘院樓那累死人的工作其實是如此的可貴!他找到了一個街頭電話,撥了湘院樓的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恰巧是阿春。

  「是王先生嗎?您可以繼續休息一陣子,我已經找到了一個洗碗工,您不必著急來上班了。」

  「什麼?」王起明一聽就急了,「我可沒有說要辭工呀!」

  「我知道。可是我的生意還要做呀!你也清楚,我這裡可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你該……早點告訴我。」

  「太忙了,沒有顧上。」

  「可我還有錢在店裡。」

  「隨時都可以來取。再會!」

  阿春先掛斷了電話。

  王起明把電話狠狠地掛上:「真不是個東西!」

  他憤憤地罵了幾句,街上的行人並不理會他;他為自己如此駡街卻沒人理他感到加倍的氣憤。他乾脆大聲地用北京話咒駡,解氣地罵。

  可是,行人還是沒有人看他一眼,人們都在忙碌,沒有人理他。

  終於,他泄了氣,踏著夕陽回家。

  一進家門,他看見白秀梅正在床沿上坐著,面色蒼白的郭燕頭上敷著毛巾,睡得正沉。他慌了神,忙問:「郭燕怎麼了?」

  白秀梅向他擺手,示意他低聲。

  「她暈倒了。累的。」

  王起明輕手輕腳走近郭燕的床邊,一隻手輕輕地摸向妻子的額頭。他好象這才有機會仔仔細細地端詳一下妻子。

  她瘦了。憔悴了,蒼白的臉色,眼圈下一輪深深的黑暈。

  王起明看了一會兒,突然轉過身,朝屋外走去。白秀梅在他身後問他去哪裡,他沒有回答,可他心裡明白:

  去湘院樓,就是掉了這只手,也得保住那份工作!

  【5】

  在前往湘院樓途中,王起明在心裡制訂了幾種當面怒斥阿春的方案,或者責她不仁不義,或者結了帳目摔門就離開,或者……不論是哪種方案,想起來都很好,都很富有戲劇性,也都能出這口惡氣。

  這些心中的想法無形之中加快了他的腳步,因為他急於看到阿春在他的譴責之下受到良心的責備的樣子。他加快了腳步,直奔湘院樓。

  此時,已是萬家燈火的時間,街上的店鋪大都打烊了。

  王起明遠遠地看見了湘院樓,那裡門還沒關,裡面亮著燈。

  他又站住腳步,在門外的街道上站了片刻,默想了一遍該怎樣對待這個老闆娘。

  他走到了門前,剛要推門,卻見到了一幅可怕的景象。

  隔著玻璃窗,他看見阿春站在收銀機旁,渾身發抖,正從收銀機裡外取錢;在她身旁,站著一個高大的黑人,一支烏黑的槍口對著她的頭。

  王起明當即明白了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他機警地一側身,先把自己隱蔽起來。這場面以前只在電視劇中見到過,沒想到今天讓他碰上了,這使他有點激動也有點害怕。

  也許該沖進去;可是,那槍口正對著阿春的頭,自己又手無寸鐵,進去,還不是去迎接一顆子彈嗎?

  也許該離開;可是,阿春那張由於恐懼而變形的臉龐使他挪不動腳步,無法離開。

  他從窗口向裡看,那黑人大個子還在催阿春給他裝錢;阿春一切遵命。當然,她別無選擇。

  錢裝好了。黑人又用不拿槍的手扭住阿春的手臂……王起明飛步跑到一個公用電話亭前,想要打電話,剛撥了兩個號碼,看見遠處駛來一輛天藍色的警車,趕忙又摔下電話聽筒,迎著警車跑去。

  「警官!強盜!強盜!在那兒!」

  他用他那半吊子英語向警官喊,警官當然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敏捷地跳下車,逼近湘院樓餐館。

  王起明這是頭一回見到紐約員警執行這樣的公務。他們顯然訓練有素並且極富經驗,身經百戰。他們手舉手槍,槍口向天,幾乎是無聲地竄至門前,又如同春雷爆發一樣地踹開了店門,雙手持槍指著那個正在搶劫的黑大個。

  「別動!員警!」

  那盜賊一下子愣住了。

  「舉起手來!」

  那黑大個好象聽命要舉手,可到了一半手突然去摸槍。

  這是他找死。

  員警的槍響了。是兩個員警同時扣動了扳機,因此槍聲特別的響,那個黑大個應聲倒下。

  王起明沖到阿春的面前。阿春尖叫一聲,兩腿一軟,倒在了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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