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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唉,雷震宇又在心裡嘆息:我燒毀了許淡如要我交給沈徐愛萱的信以及所有的嬰兒照片,沒想到居然有一張成了漏網之魚。如今,就是這一張該死的陳年嬰兒照片開口說話了。

  「這一張,是淡如抱著孩子的照片,雷先生,背面也有一行字,請你看一看。」林雪意心想她和許淡如最為知交,彼此間沒有一件事情隱瞞著對方,卻不知道許淡如和雷震宇有一段畸情。他是她婚前或婚後的情人,她無從猜測。如果她早有所聞,尋找孩子的工作,當不至如此千艱萬難了。

  「史太太,」雷震宇咽了咽口水:「你要知道,當初你未婚生子,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淡如把孩子抱來交給我,是要我幫一個忙……」

  林雪意打斷他:「當時淡如答應替我帶領,沒想到後來她發生意外。我也留了一筆錢……」

  雷震宇也打斷她,眼圈兒紅紅的:「錢?你認為錢就是一切?我說的是我和孩子中間三十多年的感情呀。」

  「這點我瞭解,雷先生,我說的錢是留給淡如替我養育孩子的生活費。我並沒有拋棄孩子,我只請淡如替我照顧一些時日,我們至交,她也樂意替我做。後來淡如來信說她因故不能繼續,告訴我會安排我們三位好友之一來為我照顧孩子,她沒向我提到你,所以自從淡如去世後我便開始尋找兒子,卻得不到些微線索,我……」

  雷震宇立刻打岔:「史太太,我所瞭解的一切不是這樣子的,我沒聽說什麼淡如的三個好朋友,老實說,我也直到今天這一刻才得到證實孩子是你的私生子。淡如把孩子交給我,要我照顧他,說她認為我的家庭情況對孩子很適合,並且告訴我孩子是她好友和情人所生的一名棄嬰……」

  「棄嬰?!」林雪意激動地:「雷先生,淡如告訴你孩子是一名棄嬰嗎?」她又拿起許淡如所寫給她的那些信:「請你再仔細的讀一遍淡如給我的這些信,上面寫得很清楚,你認為她曾經誤會我向她托嬰的心意嗎?」

  雷震宇一臉兇橫的搖搖頭:「還是淡如對你說的一番話,她對我說的卻完全不一樣。我不難瞭解事情的真相,此一時,彼一時,今天的你當然可以推翻自己當時的決定。那時候你不要孩子,現在,你需要這個已被我養育長大而且是個出類拔萃人物的雷予靖。你難道不知道孩子已經是我夫妻的命根子。你想探囊取物樣方便的把他拿回去,是嗎?人送人一件禮物,也是說定了送就是送。何況是一個人訂一個由我們辛辛苦苦雙手抱大帶大的一個人到我們彼此心中流著深厚的情感,人家說生的功勞不如養育的功勞大,你不要以為自己有錢有勢,就可以翻雲覆雨,暢所欲為。這是沒有天理也不符合人間公理的,你認為天下可以允許這等不公平的事情發生嗎?」

  林雪意壓下一口氣,轉過臉孔看著雷太太:「雷太太,請你告訴我,那時候嬰兒是由什麼人送來給你們,那人把孩子交給你們的時候,對你們說了些什麼?」

  「我是什麼也不知道的。」雷太太又一臉嫉妒之火:「我根本不知道孩子由什麼人交過來,也不知道那個許淡如和雷震宇之間有那麼一段曖昧的糗事兒。」

  「那你是什麼時候看到孩子的呢?」

  雷太太有些躊躇,看了雷震宇一眼:「那時候天都黑了,我先生把孩子抱回來,說是別人的嬰兒,暫時寄在我們家裡幾天……也許,因為許淡如暗裡把孩子……說……要他領養,他……他又不能提出那個女人的名字,所以……對我只是含含糊糊的說話……說……孩子只是寄在我們家裡若干天……」

  「若干天是幾天呢?幾天之後怎麼樣,他們說了嗎?替人看顧孩子是有責任的,你難道沒問雷先生嗎?」

  「我……我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些什麼。只是我先生既然要我替人家看孩子,我就替……替他看啦。」

  「予靖在我書房裡看到他小時候的照片,又向你打聽誰是他的生母的時候,你告訴他那時候雷先生說過,幾天後就要把孩子交給一對姓沈的夫婦,不是嗎?」

  雷太太眼睛看自己的一雙手,看了手心又手背,不則聲。

  林雪意眼看著予靖:「予靖,你應該記得這件事的,是這樣的嗎?」

  雷予靖點點頭:「是的,是這樣的。」

  林雪意問雷震宇:「雷先生,你可以告訴我誰是那對姓沈的夫婦嗎?」

  雷震宇冷冷的一笑:「有什麼姓沈的夫婦!那是我故意……而且隨便說出來咑。因為我太太照你所說問我人家什麼時候把孩子領走,我便說個名字,說那家人不久就要把孩子抱去。我忘了我說的人名是什麼,日子久了,我太太記做什麼姓沈的。」

  「事情真是這樣子的嗎?雷先生?姓沈的人難道不是徐愛萱的丈夫沈稟先嗎?沈稟先是你親兄弟般的好朋友,淡如想由你把孩子轉給他們,是最妥當而且方便的。」

  「有這回事兒?」雷震宇滿面通紅的:「你現在把自己的心意說是死去的人的心意亂編故事啦。」

  「你自己才是這樣呀,雷先生,你說淡如告訴你孩子是個棄嬰,你是憑良心說話嗎?你把自己的話當作淡如的話,你對得起死去的她嗎?你又說直到今天這一刻才知道孩子是我的,看你一向所作所為,你的話簡直不確實得離了譜……」林雪意也滿臉通紅的。

  「哦?你這是什麼意思?」雷震宇氣忿忿地圓瞪著眼睛。

  「你自己不知道嗎?那麼讓我把一切說出來吧。我不提淡如自殺之前的事,因為死的人已經死了,無可對證。就說她去世以後,計算時日,你就在她去世後的三日內,帶著眷屬到新加坡去。你在臺北有公職,為什麼整整三、四年的時間,自己不辭辛勞的臺北、新加坡兩地跑,而把太太和孩子留在異鄉?難道不是避人耳目,擔心孩子被我的三位好友愛萱、梅恩和慧珠指認出來?!得知唐羽思是許清如的女兒,不惜造謠生事破壞她和予靖──不,我給他的名字是心印──中間的感情。他們兩人誠摯相愛,你卻硬生生的把他們拆散。為的是什麼?因為只怕由許清如、許淡如的關係牽連到林紅雲身上。你不許心印和我見面,他好心來為我醫病,你得知後大發雷霆。為什麼?因為你知道母子天性,我可能認出被你擄走的我的兒子。你……雷先生,你身為知識份子、社會名流,你卻如此昧盡天良。你首先陷害一心愛你的女友于不義。接下去三十多年,沒有一刻不在處心積慮佈設你的陣線。你這是一手遮天的作風,難道不是瘋狂人的行為?你蓄意侵佔別人的骨血,這惡行比掠奪他人錢財有過之無不及。你說這是天理或者人間公理可以允許的事嗎?」

  雷震宇的臉孔紅得透紫的,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唐羽思的臉孔也紅通通的,現在她完全瞭解雷震宇為什麼那樣討厭她,以及那一次把她約到公園去訓一番話的用心。可是在當時,她對他那一番奸計,真是無從猜測其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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