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華嚴 > 明月幾時圓 | 上頁 下頁
四十三


  「他可能得到美國走一趟。他的母校想聘他回去教書,他不一定有多大興趣,但是必須到那邊去看一看,瞭解一下情況然後再做決定。所以我想和他從長計議,徹底的談一談。現在我沒有時間和你多說了,我們約好四點鐘見面的。你晚上夜車裡好好兒的睡覺,祝你有個愉快的假期啦。」

  時間還早,萬朵紅便又到保育院去看秦非吾的女兒。那兒,她逗留了兩個多鐘頭出來。大門口遇見秦非吾,兩個人說了幾句話,秦非吾便說要邀請她上附近一家有名的館子吃晚飯。

  「不了,我回家吃一樣的。你也該進去看看珠兒。不是嗎?」

  「我們吃過晚飯後,我再去看她也可以。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你的火車是八點鐘的,你回家吃了晚飯再去車站只怕會太晚了。」

  萬朵紅看一眼手錶,剛才要走的時候珠兒抱著她不放,以致比原定的時間晚了半小時才離開。秦非吾的話是對的,她如果回家吃了晚飯再到火車站只怕時間太匆促。想了想,便接受他的邀請到這家新開張但已有很大名氣的餐館。

  兩個人點了幾色小菜,簡單的吃了一餐。店裡生意很好,客人絡繹不絕地進來。萬朵紅因要趕時間,七點半不到便準備離座。當她取著手提包立起身,迎面來了向宇歌的父母和他們的好朋友莊太太,他們的驚愕和不以為然的神情,使萬朵紅本能的尷尬起來。她上前向他們一一招呼了一聲,也忘了介紹身旁的秦非吾,轉過身子便匆忙的離開了。

  九點多鐘的時候,向宇歌家裡的電話鈴響了。向欣拿起了電話聽筒:「哦,是奶奶呀,爸爸晚上有個應酬,還沒有回家哩。」

  「你媽媽呢?她回來了沒有?」向老太太問。

  「媽媽晚上坐夜車到南部去了。」

  「你媽媽到南都去?和誰一道去呀?」

  「和二姨一道去,說是南部有林家表姨她們在等著。」

  向宇歌回到家裡約莫九點半鐘。向老太太的電話又來了:「宇歌,晚上你介紹我們到那家新開張的湖南館子吃晚飯,你知道我們遇見了誰?」

  「誰呢,媽?」

  「萬朵紅和那個秦非吾呀,他們兩個人也在那裡吃飯。見我們進來,你老婆臉孔紅紅的想馬上離開去,但是已經晚了,我們已經看見他們了。你老婆只好過來叫我們一聲,她沒把那個姓秦的介紹給我們,還是他自己厚著臉皮上來報了名字,和我們拉個手。」

  「那位秦先生便是替朵紅翻譯小說的呀,他們必須常常聯絡,討論小說當中的文字和情節等等要怎樣的……」

  向老太太打斷兒子的話:「我當然知道那些事,你用不著迫不及待的替你老婆辯護。你知道他們現在到那裡去了嗎?他們已經雙雙搭著夜車到南部去啦。」

  「媽,朵紅是和朵麗一道到南部去的,她們……」

  「朵紅和朵麗一道去?信不信由你,朵麗人還在臺北,說是在一個朋友家裡哩。」

  「媽……」

  「你懷疑我說的話不是事實,是不是?告訴你,我九點多鐘打電話給你,你不在家,欣欣告訴我,她媽媽和她二姨一道到南部去。我掛了一個電話到你丈母娘家裡,你丈母娘告訴我,朵麗沒有和雜紅一道去,朵麗是到她的一個朋友家裡去的。」

  「也許朵麗臨時有事不能去,她們那天……」

  「朵麗是不是和朵紅一道去事實上無關緊要,你那位姨妹作風的大膽沒有人不知道,交著一個有妻子的男人和人家如膠似漆的。據說那男的是那個姓秦的好朋友,兩個人串通一氣勾搭朵紅、朵麗一對姊妹,你說難道不是既方便而又自然的事嗎?」

  「媽,你別那麼想,朵紅不是那一類人。」

  「她不是那一類人?我看你過分寵愛她到了完全盲目的地步啦。那個楊老闆的兒子叫什麼楊福祿的那件事鬧得笑話半天邊。她口口聲聲不能原諒你那樁往事,儘量避免和你出去應酬,夜裡拒絕和你同床。這些豈不表示她心裡早就沒有你了,你為什麼直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呢?」

  向宇歌不則聲。

  「而且……而且我的一個那麼可愛的孫子,她也不能寬容,死乞白賴的把他趕到別人家裡去……」

  「媽,雨安並不是被朵紅趕走的,他……」

  向老太太又大聲地打斷兒子的話:「誰說雨安不是被她趕走的?她如果打從心裡愛雨安,事情會演變到今天這個樣子?雨安是一個絕頂聰明的孩子,他很會察言觀色,他決定到他舅舅家裡去,『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如果朵紅真心愛雨安,外面人家閒言閒語管他個屁!那一次你們去海邊玩,她說你只顧和雨安在一起,吃醋了,帶著欣欣回娘家去。她又說去娘家是欣欣的主意。欣欣是個孩子,如果不是她母親在影響她,孩子的心胸會有那麼狹窄嗎?而且,欣欣是一個很有愛心的孩子……對了,你知道嗎?朵紅還常常帶著欣欣到保育院去看那個秦非吾的白癡女兒哩,她和那個姓秦的……」

  「她也帶雨安去過的。她現在又開始寫一部小說,當中要寫一個心智不健全的孩子,所以……」

  「一個專門寫報屁股文字的人有什麼了不起?我當年看你愛上她便告訴你選上這種女人要小心,你偏偏不聽話。我們中國有句老話『女子無才便是德』,真是十分有道理。寫了幾本小說,她簡直把自己看做天下第一才女。也只有你這個笨蛋,把她捧在手裡還不夠,還把她捧到天上去。所以她氣焰千萬丈。你這個丈夫算什麼,她才沒把你看在眼裡哩。說起來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那一個女人沒有這種經驗?那一個女人不是默默的忍氣吞聲把這種事忍耐下去算了?她的情況就不一樣了,為什麼?因為她神氣呀,因為她高人一等呀……宇歌,你在聽我說話嗎?」

  「是的,媽,我在聽呀。」

  「我……我說到那裡了?哦,對了……我說,她呀,你那個心肝寶貝萬朵紅,你那樣一心一意的愛她,她才不見得如何愛你,一朝離開你,她認為她的路起碼還有一百條。放著你在眼前,她都還有一個接上一個的男人追她哩。記得那時候一個什麼混蛋詩人,把追求她的信位址寫錯,寄到我和你爸爸住的這邊房子來的事嗎?你爸爸拆開來看,差點兒還誤會是那一個混蛋寫了情詩給我的……宇歌,你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我說話你連吭聲一下也捨不得呀!」

  「我……我一直都在聽呀,媽。」

  「我……我說……她神氣,你也應該有一份男子氣概,她要和你離婚,你死乞白賴地拉著她不放走。真是難怪,難怪她更把自己看做人間第一,天下無雙了。夜裡拒絕和你同房,你要這種老婆做什麼?去雕刻一個漂漂亮亮的木頭女人不是還比她強得多嗎?你老爸只有你這麼個兒子,我們一天允許萬朵紅如此囂張跋扈、胡作非為,你老爸也就一天沒有抱孫子的希望。本來她說生了孩子子宮收縮不好不敢再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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