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華嚴 > 明月幾時圓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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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好快。路程在雨安眼中看來也不算很長,前面已經是灘的盡頭了。小船攏岸,沈思蓮和沈尚蓮都赤著腳,一行人踏上那濕漉漉而又凹凸不平的沙石地面。大匹瀑布垂掛在那邊,黃泥一般顏色的水灑灑滂滂地流瀉下來。 「來,來,我們大家在這兒拍一張照片,」沈德宏嚷著把掛在身上、塑膠袋包著的照相機取下來:「拿瀑布做背景,我們八個人,請前面過來的那位元先生替我們服務一下。」 八個人合攝的照片拍了兩張。又拍了一張五個孩子在一起的。雨安鼓足了勇氣對沈德宏說:「舅舅,可以麻煩您替我和向叔叔拍一張嗎?」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來,你們兩個人站在那裡?要不要瀑布做背景?……這兒?好,這兒很不錯……向先生你坐在石塊上,雨安靠著向叔叔。唔,這樣好,太好了……來,笑一個,拍下去啦!」 「喂,雨安,有勇氣跟著我們鑽進瀑布裡面去看看嗎?」沈思蓮問。 「什麼?」雨安聽不懂她的意思。 「我們坐著那竹排去看瀑布好不好?」沈思蓮一手指著水上一艘竹排樣的東西,那上面載著四、五個人,正向著瀑布那邊駛著去。 「你剛才說的到瀑布下去『沖涼』。是嗎?」 「是呀,你怕不怕呢?」沈思蓮笑著。 「我……不想去。」 「思蓮不要亂出花樣,」沈太太連忙說:「那有什麼好玩兒?澆了一身水會感冒生病的。」 「雨安不去,大姊、二姊、三姊我們四個人去好不好?」 「好呀。」三朵帶水蓮花異口同聲的笑著說。 「雨安真不好意思,虧你是個男孩子,膽子比老鼠還要小,不陪陪我們。」沈思蓮噘著小嘴瞅了雨安一眼。 向宇歌一手在雨安肩胛上半推半撫的:「去吧,雨安,和她們一塊兒去玩玩。唔?」 「你們呢?」雨安眼睛看著他。 「我們在這兒等你們。」 五個人上了竹排。坐在一圈圈平放在上面當做坐墊的舊輪胎上。一個年輕的菲律賓男子,用長長的竿子在水中撐呀撐的,竹排緩緩地前進了。 一路上沒看見什麼特別的景色,隔了一會兒,那水色如同黃土泥般的瀑布已近在眼前了。沈思蓮笑著對雨安說:「我們現在要從瀑布底下穿過這個岩洞,去看看岩洞那邊的風景。」 「那邊的風景好嗎?」雨安問。 「你自己看呀。」 「注意!」沈愛蓮叫著:「我們要進入暴風雨圈了。」 「暴風雨圈?」雨安不瞭解。 「瀑布的暴風雨圈呀。」 果然,無數密集著的水點開始向他們身上灑下來,四個女孩子低著頭擁抱在一起。雨安正想仔細地看岩洞周遭的景致,竹排已來到瀑布下面正中央的地帶了。那種被沒頭沒臉潑水的滋味的確「刺激」:眼睛睜不開,渾身上下被圍困在水裡,就那麼若干秒鐘,整個人也彷佛將要窒息了。瀑布底下出來,喘了幾口氣。這兒可有什麼特別好看,值得人如此「泥巴水裡一趟過來」的欣賞代價嗎?雨安心裡啾咕著,竹排已經順著那一灘黃土泥顏色的水流回航了。 「瀑布底下的風景好嗎?」沈思蓮笑著問雨安。邊雙手壓著頭髮,擠下成串滴著的水珠。「你從前來過嗎?」雨安雙手按著鼻子,好像鼻子裡也灌進好些水了。 「你說呢?」沈思蓮還是笑。 「來過一次,這是第二次。唔?」 「唔,倒給你猜對了。」 「下一次你想帶那一個鄉下髒孩子來沖涼?」 沈思蓮哈哈大笑:「對,你是個髒鄉下孩子,身上有一層泥巴做的殼。我們四個人帶你來衝衝水──不要忘記,我們自己也陪著你一道沖的──把你那層泥巴殼沖去,讓活活潑潑的你跳出來。不好嗎?」 回到寄留衣物的地方,擦乾身體,換了衣服,一行人來到這家小館裡吃中飯。烤雞、米粉和玉米湯等等吃起來味道特別好,一大杯又一大杯的椰子汁也特別清甜解渴。雨安覺得不能只管自己內心的感覺而不和舅舅一家人談談說說,便不再那樣的沉默寡言。沈德宏夫婦看在眼裡心裡高興,沈思蓮便說那是她們姊妹帶他去「沖掉了殼」的結果,大家哈哈哈哈的笑起來了。 旅行車駛回市區,在這一家豪華大飯店裡進晚餐。向宇歌堅持這次由他付帳,沈德宏拗不過,便答應了。飯後沈德宏建議再到夜總會或者別的什麼地方去看看熱鬧,但向宇歌說可能大家都疲倦了,便上車徑回沈宅。客廳裡互相道了晚安,向宇歌領著雨安回到他們的房間。 洗好澡,向宇歌坐在椅子上啜著熱茶。不一會兒,雨安也從浴室裡走出。向宇歌向他招招手,要他在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來。 「這兒是一些美金。」他交給孩子一個信封:「你留在身邊零用,買書啦、買唱片啦什麼的。唔?以後我還會按月寄給你一些錢……我……」他打住了。 「我……我想……」雨安接了信封,垂著眼皮看上面向宇歌臺北公司的地址:「也許我……沒有什麼機會花錢……」 「那麼你就留著,或者請舅舅替你儲蓄起來。」 雨安不則聲,忍著即將流下來的淚水。 「雨安……」 「唔?」 「昨兒晚上……你阿姨對你說了些什麼?」 雨安輕輕地吸縮了一下鼻子:「她……她吩咐我要和舅舅一家人好好相處,不要讓舅舅和舅母因為我的緣故傷腦筋……」 「她還說些別的什麼嗎?」 「她說……希望我能夠在舅舅家裡一直待下去,她不願意看到再有什麼問題發生。如果又有問題發生,她就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地方好去了。」 向宇歌吞咽了一口又一口的口水,咬了咬牙根,欲言又止的兩三次。終於開口說:「雨安,我說過一切過錯不在你……一些……一些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的話,我現在要說給你聽。也許你聽了會傷心、生氣,甚至不瞭解我、怪我。我也都不管了……雨安,爺爺和奶奶告訴你那是個謠言的,事實上是個事實。你是我的兒子,當年我在美國曾經和你母親在一起,我和她都沒有想到,我們,雨安,我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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