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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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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征南大將軍貝子博洛班師,你看如何?」 「福建平定,正好打廣東。由汀州往西,經潮州、惠州到廣東,席捲而西,生擒明朝的桂王由榔,不宜班師。」 「你是一隻手如意,一隻手算盤。」多爾袞笑道:「那有這麼方便的事!」 「王爺,廣東以外,還有江西;金聲桓不要防備嗎?」 金聲桓遼東人,本來是南明甯南侯左良玉部下的總兵。順治二年英親王追剿李自成到九江,金聲桓隨同左良玉的兒子左夢庚一起投降,自請帶兵平江西。阿濟格便宜行事,加他一個提督剿撫總兵的銜,又給他一顆討逆將官的印。金聲桓自九江傳檄而下,打得順利;尤其是剪斷了在福建的唐王朱聿鍵的羽翼,更為大功,賞賜冠服、玉帶、鞍馬,在新貴中算是很得意的。 但金聲桓卻不滿足,上奏自言昔為剿撫,今為鎮守,體統不同,請賜敕印,節制文武官便宜行事。朝議提督無節制文官及便宜行事之例,降旨斥他冒昧。 他有個部下叫王得仁,原是李自成的裨將,外號叫「王雜毛」,在金聲桓部下頗為賣力,亦自覺功高未賞,心懷怨望;因而一再在金聲桓面前發牢騷,並為金聲桓未曾封爵而不平,前不久曾有密報,說金聲桓可能會造反。譚泰的所謂「防備」,即指此而言。 看多爾袞沉吟不決,譚泰便又說道:「如果一定要博貝子班師,至少也要讓圖賴留在福建。」 「我就是要讓圖賴回京。」多爾袞說:「他在外面,我不放心。」 譚泰恍然大悟,因為他亦是參預打擊豪格密謀的,所以能夠瞭解多爾袞的用意。 「金聲桓反形已露,不過這時候不宜刺激他;否則就是逼他提早動手。」多爾袞說:「果然金聲桓有了舉動,我派你去平亂。」 多爾袞又說:「至於出兵廣東,我本來就有這個計畫,不過沒有你想得那麼容易而已。」 於是,多爾袞降旨給博洛,命他派總兵佟養甲帶領所部自閩西入粵,其餘克日班師,同時將博洛晉爵為多羅郡王。博洛自然奉命唯謹。大軍分兩路班師,在福建浦城分道,一路越仙霞嶺到衢州,博洛便可下船,沿信安江、富春江上駛;一路經浙江龍泉北上,由圖賴率領,那知走到金華府地方,圖賴突然得病,竟爾醫藥罔效,一命歸西。 博洛飛奏到京,多爾袞喜動顏色。譚泰看在眼裡,不由得心裡在想:有圖賴在,多爾袞總還不敢將豪格處死;如今豪格的一條命,多半不保。 【六、皇父攝政王】 順治五年二月肅親王豪格奏捷班師。攝政王多爾袞事先有令旨:一分禮節,照順治二年豫親王平江南凱旋回京的成例辦理。 這天二月十二花朝,是個天朗氣清的好日子。自黎明時分,親貴王公、文武百官便紛紛出永定門,直奔南苑。此地在元朝名為「飛放泊」,明朝永樂年間增廣其地,周圍一百二十裡,其中五處低窪之地,稱為「海子」,可以蓄水種植。中間建起一大圈圍牆,計一萬九千二百八十丈,牆上開門,共計九座。正中有一座六丈高、十九丈見方的石砌高臺,名為「晾鷹台」,專供閱兵之用。其中並有兩座行宮,一座叫團河行宮,靠近西南的黃村門;另一座是新建的,就叫新行宮,在正北的大行門內。皇帝是在前一天就駐蹕在這裡了。 十一歲的小皇帝稟賦特厚,長得跟十四五歲將成人的少年一般。前一天上午駕至南苑,在圍牆外面馳馬逐獵,玩到天黑才回行宮;攝政王多爾袞已經候駕多時。 「肅親王已經到良鄉了。」多爾袞問道:「明天的禮節,皇帝演練純熟了沒有?」 「演練純熟了。」皇帝問道:「十四叔,要不要我演一遍給你看?」 「那倒不用,只要你有把握就好。」 「一定有把握。」 「好!」多爾袞停了一下說:「皇帝明天要替我爭口氣,當初是我力爭了,才能扶你上寶座;你總要看起來像皇帝的樣子,場面越大越要穩重。」 「我明白。」 「皇帝明天跟肅親王行抱見禮的時候,打算跟他說點兒甚麼?」 皇帝想了一下答道:「我想說:大哥,辛苦了——」 「不!」多爾袞冷冷地打斷,「那裡只論君臣。」 「喔,」皇帝省悟了,「我想說:肅親王辛苦了。張獻忠殺人如麻,惡貫滿盈,讓你把他除掉了,你不但為國家建了大功,也是為百姓除了害,大家一定敬重你,佩服你。十四叔,你看這樣說行不行?」 「最後兩句可以不要。」 「是的。」 「還有,肅親王也許會提出甚麼要求;皇帝可別隨便答應他。」 「喔,」皇帝問說:「他會提甚麼要求呢?」 「譬如——」多爾袞想了想說:「替他的部下請獎;士兵要加發恩餉等等。」 「那不是應該的嗎?」 「我沒有說不應該,不過也得看一看辦得到辦不到?譬如說:他要求發三個月的恩餉,戶部籌不出那麼多款子;皇帝倒是答應他了,那不是自己找麻煩嗎?」 「喔,我明白了。」皇帝點點頭說:「肅親王如果提出甚麼要求,我就跟他說:你寫奏摺來。」 「對!就這麼答覆他。」多爾袞很滿意地退了出去。 於是皇帝在領侍衛內大臣的照料之下,進膳歸寢。到了半夜裡被喚醒,帶著惺忪的倦眼,移駐位於晾鷹台後的「黃幄」——一座黃色的大帳篷,準備天亮行禮。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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