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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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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莊親王欣然讚許,「洪先生,你請坐到前邊來。」他一面說,一面向炕几前面指一指。 於是侍衛端來一個青花瓷鼓,洪昇上前告個罪,在炕几前面坐了下來,由第一齣《傳概》開始,介紹一齣一齣出場的人物及情節,一直講到第二十五齣《埋玉》,已是夕陽偏西,暮色將臨了。 「這部戲分兩天演,頭一天到此為止。」說著洪昇轉臉去看李天馥,眼色中詢問是否暫時結束,留到明天再講後半部。 「王爺只怕也累了。」李天馥用請示的語氣說,「是否明天再來跟王爺稟報?」 「不、不!我知道會談到很久,我已經叫他們預備了。咱們一面吃喝,一面談,談完了為止。」莊親王問他身邊的小廝:「預備好了沒有?」 「天熱,都是涼菜。早就預備好了。」小廝問道,「開在哪兒?」 「太陽下去了,開在廊沿上吧!」 小廝答應著走了。洪昇便由第二十六齣《獻飯》,用漢朝「大樹將軍」馮異為受困的漢光武進豆粥麥飯的典故,假設一段唐明皇幸蜀,途經扶風,野老進獻麥飯的情節,順便談論今日之禍之所起,野老責備楊國忠,而唐明皇自責知人不明,是齣過場戲。 「這是第二天的頭一齣,用過場戲,只怕分量不夠。」莊親王很客氣地說,「洪先生,你看呢?」 「情節上是過場,戲是正場。傳奇照例先上生,後上旦;因為是第二天第一齣,所以不能不安排唐明皇上場,用引子,曲子有三套,場面也是挺熱鬧。」 「那就好。」莊親王說,「下齣該旦上。楊玉環已經『埋玉』馬嵬坡了,怎麼辦?」 「是玉環的鬼魂。」 「洪先生,」莊親王說,「李大人想必跟你說過了,這部戲是要給太后上壽的,上一個穿白衣服的吊死鬼,好像有點兒不妥。」 「回王爺的話,」洪昇從從容容地答說,「服飾跟《埋玉》那一齣一樣。《埋玉》讓她穿紅衣服,這時仍舊穿紅衣服上場,不過脖子上掛一條白綢子,決不至於刺眼。」 莊親王想了一下說:「不上楊玉環的鬼魂,戲就唱不下去了。這是沒法子的事!不過,洪先生,你別寫得哭哭啼啼,叫人淌眼淚。」 「是。只有嘆息,不會有哭聲。」 「也別帶出『死』的字眼來。」 「是。」 談到這裏,小廝來請入座。莊親王很客氣地肅客先行,走到廊上一看,擺著五張檜木寬廣高几,每張高几有個梅花形的食案,一把銀壺、酒杯、箸匙、手巾,一應俱全。几面上按食器形狀,刻出槽模,酒壺、酒杯等等,都安置得妥妥帖帖。另外並列著五塊牙牌,都是酒名。 「湘北,」莊親王指著他旁邊說,「你請坐這裏。」 「都說王爺這裏的『香雪酒』醇美非凡,今天我可得嘗嘗。」 李天馥坐定下來,拈起一塊牙牌,交給小廝。他接過來又取走銀壺。洪昇便即如法炮製,也要了香雪酒。 「這是王爺專為文酒之會預備的,自斟自飲,例不敬酒。」李天馥看著洪昇說,「你還是第一回見識吧?」 「是!我得好好見識、見識。」 洪昇坐下來仔細觀玩,才知道實在是一張半桌,拉開抽屜,裏面一副文房四寶,詩箋非常講究,五色木刻套印的玉版宣,上有「紅蘭主人特製十樣箋」的字樣。几右有一塊可以支起來的活板,自然是供作書寫之用的。 「請喝酒吧!」莊親王說,「洪先生如果覺得很合用,我送你一張。」 「真是固所願也,不敢請耳。」洪昇笑嘻嘻地起身請了個安,「多謝王爺。」 「小事!小事!先喝酒。」 「是。」洪昇揭開食盒,五瓣梅花五樣菜,排骨、熏魚、爐鴨、糟雞四冷葷以外,另外一樣是涼拌鞭筍尖;中間圓碗卻只是清水,不知作何用處。 「洪先生,請往下談吧。」說著,莊親王伸兩指在清水中搓了搓,拈起一塊糟雞送入口中。 原來清水是洗手指用的。洪昇默識在心,但仍舊使用筷子,一面飲食,一面談戲。 談到快終了時,暮色已臨,廊上的宮燈大放光明。有個侍衛悄悄走到莊親王身邊,低聲說話。洪昇只聽到最後一句:「如果今天不用伺候了,就叫他回去吧!」 「喔,我差點忘了。」莊親王說,「我怕洪先生有話要問,把聚和班的掌班傳了來,此刻還在。洪先生看,是先叫他回去呢?還是要他等一等?」 「既然等了一下午了,就再叫他等一等吧!」李天馥說,「還有兩齣戲,快談完了。」 洪昇便長話短敘,扼要地交代了結局。莊親王說:「說唐明皇、楊玉環,小謫人間,復位仙班。這樣安排,不致落什麼褒貶。咱們專心一志,下工夫在戲上吧!總要以熱鬧有趣為重。」 「是。後面月宮的戲,一定熱鬧。不過那場舞很要緊。」洪昇轉臉向周士雄、楊縉問道:「兩位有何高見?」 「這場舞要用多少人?」楊縉問說。 「少了不夠氣派,多了怕臺上周旋不開。」 「你沒有看過我這裏的戲臺吧?」莊親王問。 「是。尚未瞻仰。」 莊親王點點頭說:「今天晚了,明後天你專門來看一看,就臺寫戲,比較妥當。」 「是。」洪昇又說,「我想這場舞,總要用二十個人。」 「那得趁早找。」莊親王吩咐,「把那掌班叫來。」 聚和班掌班王狗子,進來磕過頭,站起身來,特別向洪昇輕聲致意。他搖搖手示意他聽候莊親王問話。 「洪先生的這部戲,是要給太后上壽的。你要挑第一等的角色。」莊親王問說,「正生、小旦你打算用什麼人?」 「回王爺,正生是林銀官第一,他要回蘇州,小的已經給他留下來了。小旦是葉二元,唱得好。」 「葉二元?」莊親王問周、楊二人,「就是到府裏來演過《竇娥冤》的那個小旦?」 「是!」 「不好、不好!扮相不好,一副苦相,不像貴妃,而且燕瘦環肥,總要找個扮出來雍容華貴的才相稱。」 「那就非趙雲官莫屬了。」楊縉插進來說。 「那就找趙雲官。」莊親王問道,「洪先生,你以為如何?」 「是,趙雲官好。他的身材跟林銀官也配。」 「回王爺,」王狗子說,「趙雲官不在京裏。」 「在哪裏?」 「在太原。」 「馬上把他接回來。」 「是。」王狗子答應著,但聲音卻顯得有些勉強。 「有了好本子,還要好班子。好班子所貴,在乎有好角。」莊親王神色寬慰地說,「正生、小旦挑定了,就算有了紅花。綠葉就好辦得多了。你,」他指著王狗子說,「你明天就到洪先生那裏去,把戲弄清楚。該用什麼砌末,趕緊備辦,等趙雲官一回來就排戲。」 「是。」 「士雄,」莊親王問道,「前幾天是怎麼跟他說來的?」 「王爺是問戲價?」 「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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