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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是!」趙之靜答說,「與江將軍只是朋友而已!」

  「朋友是私人關係,你在江將軍那裏參預公事,總有一種身分吧?」

  「只是門客,幕友的身分。」

  「嗯,嗯!」向秀問,「你參預些甚麼公事?」

  「江將軍如在軍務方面遇到困難,常常找我談。」趙之靜很得意地說,「我自幼頗讀兵書。」

  「這樣,江將軍下校場的時候,你是不是也跟著去呢?」

  「有時候一起去。」

  「皇上常常在內教場看操。」向秀問,「有皇上在的時候,你也跟著江將軍一起在場嗎?」

  「是的。」

  向秀突然換了個問法,「皇上召見過你沒有?」

  「沒有。」趙之靜為了自高身價,又補充著說:「江將軍倒跟我提過,我說不必。」

  「嗯,嗯!」向秀又問:「你的『門籍』是幾號?」

  這一問,把趙之靜愣住了,原來百官進宮,都憑一塊刻著姓名的牙牌,照規矩須掛在衣襟,即名之為「門籍」。而趙之靜無官無職,自然沒有這門籍。

  「江將軍要替我領門籍,我不要。」趙之靜這樣很勉強地回答。

  「我不管江將軍如何?只問你進宮有無門籍?你清清楚楚說一句。」

  「沒有。」趙之靜硬著頭皮回答。

  「好!」向秀說道:「你畫供吧!」

  書辦將趙之靜的供詞整理完畢,交了下去,趙之靜執筆躊躇了。

  因為趙之靜雖沒有讀過「大明律」,但亦可想而知;衣襟上沒有這塊牙牌,擅入宮門,必定有罪。不過,事到如今,不能抵賴;再一想,像這樣的罪,在江彬看,是其小無比的微罪,自有辦法挽回。

  這樣一想,泰然提筆,在供詞末尾,用他家老祖宗趙孟頫傳下來的一筆漂亮字,寫上自己的姓名。

  「好了!退堂。可以結案了!」

  前後不過半頓飯的功夫,問不到幾句話,就能結案;豈不形同兒戲?因此,不獨旁人不解,連趙之靜都大感意外。

  還有令他大感意外的事,獄官奉令,竟將趙之靜打入死牢了!

  ▼第九章

  當天,向秀就奏報結案,判的是絞罪。

  原來擅入宮門的罪名,大有輕重;僅僅沒有門籍,擅入皇城,只越過東華門、西華門,不過杖責六十,改繳罰鍰,不過二三兩銀子的事。但如「擅入御膳房或者御在所」就是死罪。擅入御膳房,可能有食物中下毒的陰謀;而大駕所至的「御在所」,則更為警蹕之地,擅自混入,試問其意何居?所以要定死罪。大致這種陰謀,都是發生在宮庭之中,事關機密,如果宣揚出去,駭人聽聞,所以雖定死罪,判絞而不判斬;因為斬決要綁赴法場,而絞決是在監獄中行刑。

  向秀定趙之靜為死罪,就是引用這一條「大明律」。律中規定,擅入御在所,「未過門限減一等」;絞罪減一等是充軍,可以不死。但看操的教場,並無門限,所以減等也就談不上了。

  當然,就是死罪,也有兩種,一種是「絞立決」,一種是「絞監候」。倘或判了「絞監候」,要等秋後處決,如今才二月裏,半年多的功夫,江彬一定會設法救他出來。因此,向秀將趙之靜定為「絞立決」,只等聖旨批准,隨即執行。

  這要有理由,向秀的奏摺上說:趙之靜類此擅入御在所情形,不止一次。而且供詞中牽掣太多,如果仔細查問,深恐影響人心,諸多不便,所以請求將趙之靜速即處決,以免多所牽連。

  奏摺擬好,向秀將喬宇請了來,細說其事。喬宇大為佩服,讚他處置得乾淨俐落,無懈可擊。

  「你先別恭維我,事情亦還未可樂觀。」向秀提醒他說:「你倒想想,奏章是歸誰看的?」

  原來江彬像弄權的司禮監一樣,替皇帝代看奏章,傳達諭旨,已非一日。本來臣工所上的奏疏,照例先呈內閣簽註處理辦法,名為「票擬」,然後送達御前,由司禮監處理,例行的題本,不妨代批;稍微重要的事項,就得回奏,請示皇帝的意思,名為「取旨」。取了旨才由秉筆司禮太監批示發下。但當今皇帝,不親章奏已久,從前是劉瑾代他裁決大事;如今是江彬替他代看奏章及內閣的「票擬」。

  這一來,向秀要定趙之靜的罪,可想而知的,江彬一定會把他這道覆奏壓下來,甚至動個手腳,死罪判輕,或者免罪。豈不是枉費辛苦,全盤落空?

  因此,喬宇的辦法是,遇到稍微有關係的事,都面奏取旨;那怕已經有了書面旨意,還要向皇帝當面求證,為的是防備江彬假傳聖旨。如今定趙之靜罪名這件事,當然亦可用此辦法。

  為難的是,向秀不比喬宇長於口才,機警亦嫌不足;同時,他本性雖然與喬宇同樣地清正剛直,但見了皇帝的面,卻不能像喬宇那樣毫無怯意。而刑名事件,非兵部所管;喬宇卻又不能為他代奏。事情就有點麻煩了。

  「如果面奏,皇上一定會召江彬來問,那時候必起爭執。我有自知之明!」向秀說道,「不能像你那樣侃侃而談,如之奈何?」

  喬宇想了一會說道:「照我的想法,最好不要露出大家聯合起來對付江彬的痕跡。不過,如今也說不得了,只好約齊張永,一起向皇上面奏力爭。」

  「好!」向秀覺得有喬宇與張永跟自己在一起,膽便壯了,「我要力爭。」

  於是,當天便約了張永密談,商量好了應該要說的話,以及皇帝如果不允時,處置的辦法,然後約定,由張永去找最好的進見機會;向秀與喬宇應該一接通知,儘快趕到行宮。

  通知是第三天一早來的。這天江彬出城巡視水師,張忠亦到教場看操,是向皇帝有所陳奏的好機會。

  趕到宮門,張永已親自在那裏等候。先在朝房休息,他有幾句話關照,「喬大人,」他說,「當年令師與我扳倒劉瑾這件大事,你諒必深悉?」

  「是!」喬宇答說,「聽家師說過不止一次。」

  「向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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