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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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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這些,楊學智笑嘻嘻地又加上一句: 「看來這一張飛機票,用不著我來買了。」 餘善德覺得收穫已經很豐富,本不想再說下去,但想到將來需要楊學智合作的地方很多,便說: 「學智兄,你是知道我的『操守』的……」 「是啊。」楊學智插嘴說,「所以我說你『難得動了凡心』呢。」 「我不否認我對曾薇有好感,其中有個特殊的原因現在也不必多說。我現在要跟你來個君子協定,我有什麼發展,隨時告訴你。你也得儘量替我幫忙。」 「好,」楊學智很高興地說,「一言為定。你說吧,要我怎樣幫忙?」 「現在沒有別的,只要求你保守秘密,連你『小公館』面前都不必提起。」 「絕對遵命,你放心好了。」 談話到此告一段落,餘善德駕車回家,已在清晨二時。他住的是廠裡供給的宿舍,一幢很像樣的日式房子,臥室、客廳、餐室、書房應有盡有,但住在裡面的人卻少得可憐,除了他就是一個伺候他的男工。 男工照例晚上十點鐘關大門,餘善德過了這個時間回家,就得自己用鑰匙開門進來。這一天他有意外的興奮,除了男工所住的那一間以外,把所有的屋子裡的燈都打開了,他想看一看,這些屋子裡如果增加一個女人,將會有什麼改變。 他困惑了,因為他想像不出。而每一盞電燈放光時,寂寞卻接踵而來。 他為自己煮了一壺咖啡,關熄了所有的燈,到寬闊的走廊上去坐著。光腳踩著滑溜的檜木地板,絲質的睡衣摩擦著柔軟的背墊,全身上下癢癢的有種微妙的快感。 他一點睡意都沒有,美妙恬靜的夜在他是領略得太多了。今晚還是跟往常一樣,淡月、微風、若有若無的樹木的清香,而明天是假期,沒有什麼縈繞心頭的公事敗人清興,他告訴自己:這樣不是很好嗎? 是的!他接受自己的觀點。 可是從之而來的是美中不足之感。寂寞也許是有閑階級的專利品,或者說是滿足以後的產物。 他開始懂得人們為什麼永不滿足。很簡單的道理,他如果感到滿足,即將感到寂寞。 寂寞是他忍受慣的。是一種什麼力量支持他忍受到現在?他從沒有對自己提出過這個問題,今天亦複如此,只是充分感到,在寂寞以外他有權利多享受一點東西。 這當然是由曾薇而引起的感覺。聲色場中,十年來他免不了時有涉足的機會,品貌勝過曾薇的,也見過不少,都不足以毀了他的「操守」,而一見曾薇以後,他知道他的「威脅」來了。 或許是境由心造。由曾薇所引起的心潮,證明記憶是有生命的。一個可愛的印象可以被深藏,卻不能被消滅。正如一粒數千年前的蓮子,機緣湊巧,被發掘出來,仍可以由加意培養而發芽開花。 這就是擺在他眼前的真正的問題。這一粒有生命的蓮子,是視若無睹,還是下手在溫室中培養。 慣於忍受寂寞的人,常常會忘了時間。一直到曙色漸露,他才準備上床。 這時男工已經起身了,他有過這種經驗,所以並不感覺驚訝,只是問一句: 「先生昨天晚上又看了一夜的書?」 餘善德茫然地點點頭。 男工打開走廊上的玻璃屏門。清晨的冷風一吹,精神一振,他想起應該囑咐男工: 「今天買只雞,買點明蝦,多買一點菜。不,菜不必太多,可是要精緻。」 「是白天吃,還是晚上吃?」 「晚上!」他說,「把屋子好好收拾一下,再別忘了把花瓶裡的花都換了!有女客來。」 「幾位女客?」男工問。 「一位!你說還有幾位?」他覺得男工的話,真是問得可笑。 4 「你說她像我嗎?」當餘善德用低回不已的聲音,長長地敘述完了以後,曾薇這樣問他。 「太像了。」餘善德說,「我不知道應該感謝你,還是恨你?」 這種稀奇古怪的話,她在別人嘴裡也聽到過,因此聲色不動地答說: 「感謝不敢當,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恨我的原因。」 「感謝你的是,讓我有重溫記憶的機會;恨你的是,把我的痛苦又挑了起來。」 「假使是如此的話,我對你感到抱歉。」她很謹慎地回答。 餘善德使勁抽著煙斗,想不出該說一句怎樣的話,心中的秘密透露了一半,不知怎麼,反更有落寞蕭索之感。 沉默了不久,曾薇忽然冒出一句話來: 「你的太太很賢惠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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