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徐老虎與白寡婦 | 上頁 下頁
一二一


  這才是真正讓趙仲華驚奇了!不想胸無點墨的徐老虎,會說得出這樣一番話,不由得興奮地答說:「有道理,有道理!徐大哥,不是我恭維你,你這番道理很深;而且很有趣!」

  聽得這一說,徐老虎起勁了,「照清亦師太說,好像你表姊今世是欠我的;現在這樣子,當然是把前世欠我的命債,人情債都還清了。」說到這裏,他忽然若有所失的表情,「我擔心,我跟你表姊的緣分,就此已了,來生不會再在一起了。」

  原來如此!趙仲華頗為感動,而且不自覺地替他有點著急;「徐大哥,」他說,「你倒不妨再欠她一點什麼;那樣,來生不就又在一起了嗎?」

  「我也是這麼在想。不過,倘如我欠她,照她的脾氣,她不會跟我要的——」

  趙仲華不由得失笑了,「你這話好像太玄了一點!」他說,「連表姊來生的脾氣你都知道了。」

  「不說前世註定的嗎?她是這樣的脾氣,改不掉的。」

  照此說來,惡人世世為惡,談不到什麼感化了?當然沒有這個道理,不過,趙仲華覺得無須跟他爭執,所以笑笑不響。

  「你不相信?」徐老虎很認真地問。

  「我相信。」趙仲華虛與委蛇地:「不過,這一來,你跟表姊在來生又怎麼發生牽涉呢?」

  「只有一個法子,讓她欠我一點情。」

  「他人都不在了。」

  「那不要緊!她總會知道的。」

  講到無可理喻了!趙仲華有無法答口之勢;但看到他興緻很好,不忍掃他的興,勉強提出一個疑問:「你預備做件什麼事,讓表姊欠你的情?」

  「這——」非常意外地,徐老虎竟賣關子了,「現在還不能跟你說。」

  趙仲華有點啼笑皆非,「徐大哥,」他說,「你有點莫測高深了。」

  「我自己心裏有數。如果想想因果的道理,我什麼事都有主張,心不會亂了。像荷姑,我本來另有想法,現在決定照你們的話做,我娶她就是了。」

  「喔,」趙仲華對他的心理,再度發生興趣,「徐大哥,你是怎麼想的呢?」

  「她的脾氣太強,還想挾制我,實在不服氣。不過,現在我想通了。」

  「想通了?」

  「是的。想通了!我是欠她一點,她替我生了兒子;兒子又給了人家,改了姓白,說起來,當然是她犧牲;又是從我身上來的,我應該補報。如今明媒正娶,給了她名分,我就不欠她了。到了來生,她歸她,我歸我,兩不來去!」

  原來是抱著這樣一種想法去娶荷姑!恐怕天下成就婚姻的緣故,沒有比這一個再奇特的了。趙仲華不由得替荷姑悲哀。

  「徐大哥,」他覺得必須正色相告,「你娶荷姑,我們都贊成;你這個想法實在太玄妙了一點。不過,我有一句話,你一定要聽我的。」

  「如果是好話,我當然聽。」

  「我相信我是好話。」趙仲華說:「你對荷姑的這個想法,千萬只可以擺在心裏,不能跟荷姑說破;一說破,姻緣也就要破裂了。」

  徐老虎連連點頭,「真的是好話,真的是好話。」他說,「我一定聽。」

  這使得趙仲華稍感安慰,但必須再叮囑一句:「別的人面前,也千萬不能說!」

  「當然。」

  談到這裏,只見金妹陪著荷姑回來了!徐老虎趕緊站起來向金妹招呼;然後從荷姑手裏將慰慈抱了過來問說:「你跟金妹到那裏去了?」

  「請張二嫂帶路去逛了逛夫子廟。」

  「好玩不好玩?」

  「沒有啥好!秦淮河的水都是臭的。」

  見他們在談話,趙仲華便向金妹使個眼色,走到一邊去說悄悄話。

  「怎麼樣?」金妹問說:意思是指徐老虎「哭靈」,是不是傷心欲絕?

  「他的態度,是想都想不到的。回頭再談。」趙仲華說,「荷姑的終身有著落了,你過去交代交代清楚,好了你的責任。」

  語焉不詳,而大旨可辦。金妹略想一想,便已領會;便以眼色示意,一起走了過去。

  「金妹妹,你來得正好。」徐老虎站起身迎接,「你請上坐!」

  「咦!徐大哥,你怎麼跟我客氣起來了?」

  「我要請你做大媒,當然要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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