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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名份上頭,倒不是窒礙。」陳湯說道:「民間嫁娶,至親送親的亦很多。至於女眷送親,雖說罕見,卻絕非沒有先例。」

  「既有先例,那就不必再有顧慮。我就算姊姊送親,將來仍舊跟陳將軍回來。」

  「大姊,」昭君很冷靜地說:「你的身體比我們都好,不過塞外苦寒,風沙漠漠,幾百里天人煙,那種淒涼苦況,畢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

  「然則三妹呢?」

  「我是憑意志。」韓文答說:「原是準備去吃苦的,一切都會甘之如飴。」

  「我亦是準備去吃苦的。」林采很快地接口:「三妹吃苦是報君恩,我吃苦是全私誼。姊妹之情,不能坐視,而況一路作伴,並不寂寞,苦亦苦不到哪裡去。」

  「回來呢?」韓文說道:「回來可是踽踽涼涼一個人。」

  「回來還怕什麼?歸心如箭,恨不得一腳走到家,什麼苦都不在乎了。」

  連陳湯在內,大家都笑了。

  「既如此,事情就算定局了。」韓文深深俯伏:「大姊如此愛護,感何可言?」

  「自家姊妹,哪談得到這話。不過,」林采向昭君說:「此事還須奏聞皇上。」

  「皇上一定答應的。」

  「那就是了。」韓文看著陳湯問:「請陳將軍再往下說。尤其是快見到呼韓邪時,我們應該作怎麼樣的準備?」

  「這一層,還須見機而作,此時亦難細說。到了那裡,我自會隨時密陳。」

  韓文點點頭不再多問。她也知道,軍事上的行動,必須保密。陳湯成竹在胸,只是故意不說而已。

  「今天要奉告的,就是這些,陳湯告退。」說著便要頓首告辭。

  「慢慢!」昭君問道:「陳將軍還要趕回終南山?」

  「不!明天一早才走。」

  「既然如此,不妨再談談。」昭君問道:「陳將軍府上哪裡?」

  「我家住河東。」

  「河東是好地方!」

  出雁門關必經河東,沿途情況,正是此行所必須瞭解的。

  因此,昭君絮絮相詢,而陳湯亦不厭其詳地作了解釋,一直談到四更天方散。

  【第二十六章】

  毛延壽被委任了一項差使,擔任接待胡裡圖的專責,同時也作了胡裡圖與石顯之間聯絡的專人。

  「胡裡圖是呼韓邪派來迎親的專使,當然要以禮相待。不過待客是一件事,交涉又是一回事,這一點你先得弄清楚。」

  石顯的這番話為毛延壽帶來深深的捆擾,囁嚅著說:「相爺,我不知道跟胡裡圖有什麼交涉?聽相爺的意思,似乎有交涉要我跟胡裡圖去辦?」

  「不錯!我想讓你去辦一個交涉,漢家的公主,身份尊貴,下嫁呼韓邪實在是太委屈了。所以迎親之禮,應該格外隆重才是。」

  「原來是這麼一個交涉!」毛延壽釋然了:「相爺請吩咐,這交涉該怎麼辦?我一定盡力。」

  「好,你先看這張單子!」

  單子上列著呼韓邪為了報答漢家恩澤,所應貢獻的禮物,羊一萬頭,馬四千匹,獸皮五千張,美玉一百方。凡是呼韓邪有的特產,都需索到了。

  毛延壽一看就知道,這個交涉難辦,覺得話不能不說在前面。

  「相爺,」他說:「這張單子,只怕胡裡圖作不了主。如果他說,要送回去請示,一來一往就是兩個月的功夫,我該怎麼說?」

  「他如果作不了主,叫他回去,用不著來迎親了。」

  毛延壽愕然!何以石顯說話如此不講理?但他不便替對方說情,且先敷衍著再作道理。

  「是的。如果胡裡圖作不了主,我就照相爺的話答他。」

  辭出相府,轉往賓館,胡裡圖行裝初卸,正要出門拜客,一見毛延壽,頓時改變了計畫,寒暄過後,低聲問道:「石中書怎能讓你自由行動?」

  「我奉命來照料足下,還有交道要打。」毛延壽說:「如今跟你交談,不必有什麼顧慮了。」說著,向裡呶一呶嘴。

  胡裡圖會意,將他引入最隱秘的一間屋子,又命隨行的胡兒守住進出路口,方始拉著毛延壽並排坐下。

  「我先問一句話,漢家下書,通知單于派人來迎親,究竟是不是真的拿王昭君嫁給單于?」

  「是的。不過是件很勉強的事。」

  「喔,這裡面想必有許多曲折?」

  「一點不錯。」

  於是毛延壽將石顯與陳湯設計,預備派兵大舉討伐,以及太后震怒,迫得皇帝降旨偃旗息鼓,不能不將昭君下嫁的經過,從頭細敘,足足說了一個時辰才講完。

  「如此曲折,真有聞所未聞之感。」胡裡圖將前後經過情形細想了一遍,不放心地問:「這一次是真的了?」

  「你是說昭君出塞?」

  「是的。」

  「這可不敢說。反正到時候你看好了。」

  胡裡圖想了一下又問:「你講的這些情形,是聽來的,還是看來的?」

  「也有看來的,也有聽來的。不過,耳聞中重要的一部分,是呼木告訴我的。」

  「哪一部分?」

  「太后大發雷霆。」毛延壽緊接著說:「也就是他告訴我這話的那兩天,滿街的兵,忽然都不見了,其中的道理,你去想想看!」

  「這就是了。」胡裡圖很欣慰地說:「沒有想到這次是這樣子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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