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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皇后的禮服,名為「蠶服」。長公主的禮服次一等,名為「助蠶服」,是淡青的所謂「縹色」,極其樸素。但另有一副形似團裙的綬帶,正好與助蠶服相反,華麗非凡。而長公主身份的尊貴,亦就在此——自長公主及諸侯的封君以上,禮服才有綬帶。長公主赤綬,紅地彩繡,另加四條飄帶,顏色不同,赤、黃、淡青和深青帶紅的顏色,帶鉤是一個黃金的辟邪品。

  較小的那個木盒,其實是一個圓形的帽籠,內裝一頂假髮,盒底另有一個長方小盒,置著全副首飾,玳瑁簪子碧玉釵,垂珠耳璫金步搖,共是四件。

  「好富麗,好珍貴!」趙美高興地喊:「大姊,我們快替二姊打扮起來。」

  「慢慢!先謝了傅婆婆再說。」

  林采很會做人,從不疏忽對下人應有的體恤。先替昭君開了賞錢,打發了傅婆婆一行三人,方始領頭為昭君上妝。

  上妝自然是先梳頭。從春秋戰國以來,貴婦盛行高髻,但是,頭髮少梳不成,多了梳起來也很麻煩,因而使用假髮,其名為「鬃」。久而久之,成了制度,自皇后以次的貴婦,在比較隆重的場合,都戴假髮。

  而為昭君妝飾,從頭上開始,就有了意見,「二姊的頭髮又黑、又多、又亮,為什麼不梳一個高髻?」趙美說道:「戴鬃,既不好看,又不舒服!」

  「說得不錯!」韓文立即附和,而且引經據典:「毛詩上有兩句鰅發如雲,不屑鬃也!』意思是說,自己有很好的頭髮,何必借助於假髮?」

  「你們倆的話,都有道理。」林采說道:「不過戴鬃發是禮節。昭君進宮謝恩,第一次見太后就失禮,似乎很不妥當。」

  「這——」韓文看著昭君說:「二姊,你自己怎麼說?」

  昭君報以歉然的笑容:「三妹,」她握著韓文的手說:「我想,我還是應該聽大姊的話。禮不可廢!」

  「你這麼說,我也不反對!」韓文看著假髮說:「亦應該施以膏沐。我來。」

  於是韓文自告奮勇去整理假髮,梳光上油,費了好半天才收拾妥貼。

  這時的昭君,已經在林采與趙美的細心照料之下,換上了「助蠶服」,拖曳在後的下擺,配上前面的綺麗赤綬,別有一種莊嚴的美,及至戴上光亮高聳的假髮,配備了全副首飾,頓覺儀態一變,看去挺立如松,仿佛高不可攀,但望到她雙瞳剪水、皓齒櫻唇的一張宜喜宜嗔春風面,不自覺地會浮起滿腔的傾倒愛慕,只想倚伏在她裙幅之下,希望得到她的一顧。

  「長公主——」「三妹!」昭君趕緊糾正韓文:「我說過,我們還是姊妹相稱。」

  「不!」韓文答說:「我不是有意改用尊稱,我是心口如一。

  我心裡在想,一位公主就正該是這華貴的模樣!」

  「是的。」趙美接口:「我有同感。」

  「看來,」林采笑道:「荊山香溪的靈氣所鐘,我們秭歸註定要出一位公主。」

  【第七章】

  皇后,馮婕妤以及其他的妃嬪,幾乎完全集中在甯壽宮。

  因為禮制所關,當甯胡長公主來向太后謝恩時,他們理當侍班,同時在甯胡長公主朝謁太后以後,也還要見禮。為此,除了因病或別樣特殊緣故,事先奏明太后請假以外,無不早早到了甯壽宮。

  當然,昭君是早由掖庭令史衡之引領,在甯壽宮前待命,預定行禮的時刻一到,禮官高聲鳴贊。八名宮女捧著巾櫛、拂塵、提爐等等儀物前導,引著昭君進入殿門。當拾級登階時,眼力最好的馮婕妤,倏然雙目大張,喉間發聲。這副神態,立即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再細看時,左右妃嬪、宮女,甚至連皇后在內,無不面現驚異,使得她更覺不解。

  「皇后!」她喊。

  「臣妾在。」皇后躬身答應。

  「我眼睛花了!」太后說:「看樣子,這王昭君很引人注目,是不是?」

  「是!長公主是絕色。」

  「絕色?」

  皇后未及答言,禮官已朝聲贊禮:「甯胡長公主朝謁皇太后叩謝慈恩!」

  於是,昭君先站住腳,整一整襟袖,盈盈下拜。用極清越的聲音說道:「臣女昭君,叩見皇太后,恭請萬福金安。」

  「你就是王昭君?」

  「是!草茅女子,何期上蒙慈恩,收歸膝下。天高地厚的恩澤,真不知如何報答?」

  「你過來,讓我看看你。」

  「是!」

  昭君起身,前行數步,依舊跪在太后膝前,咫尺之間,應該看得十分清楚。可是太后竟似昏瞀不明似地,一再擦拭老眼看又看,久久不發一言。

  這一下,不但昭君心慌,皇后與馮婕妤亦大感不安,屏聲息氣,不斷偷窺著太后的臉色。可是看不出什麼來。

  那是因為太后十分深沉的緣故。其實她心裡正激起無數波瀾,有著說不出的感慨與惋惜。同時也在考慮,是不是另外封一個公主,遠嫁塞外,而將昭君封為妃嬪?

  終於,她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在時機上不容她充分思考,「昭君,」她問:「你真有報恩的心?」

  「皎皎此心,惟天可表。」

  「報恩就是報國,」太后略停了一下又說:「昭君,你總知道,婚姻憑父母之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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