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烏龍院 | 上頁 下頁 |
| 四 |
|
|
|
時文彬一聽這話,吃驚問道:「可是梁山泊那一夥賊,又幹下不法之事?」 「這倒不是。」 不是梁山泊,多少可以放心,隨即吩咐:「喚那幹當官上來!」 於是何濤行了堂參大禮,遞上公文。宋江接了,轉呈知縣,時文彬親手拆開一看,頓時臉色大變。 「想不到,想不到!」時文彬對宋江說道,「如何晁蓋幹出這等勾當?速速派人拿住!不然要大受其害。」 「知縣相公請穩住了氣。」宋江低聲又說,「只怕那六個從犯都躲在東溪村晁保正那裡,派得人少,拿不住他們;人多時又恐形跡太露,走漏消息,不如到夜裡去捉拿,比較妥當。」 「這話不錯!虧得你提醒了我。」時文彬連連點頭,當即吩咐,「先安排澶州差官在館驛歇息。等拿住了賊人,再叫他當堂來領了去——還須派兵護送,只一出鄆城縣境,就沒我的事了。」 宋江領命而去。那時文彬退回後堂,立刻著人去請了專管治安的縣尉來,秘密說了經過,隨即又召馬軍、步軍兩都頭來領受命令,點兵捕賊。 鄆城縣的這兩個馬、步軍都頭,都是本地人,原來的出身卻不大相同。馬軍都頭名叫朱仝,身高七尺,須長尺五,劍眉星目,鼻直口方,生得一副凝重威嚴的大將儀錶,有人卻以為他似畫中的關雲長,所以送他一個「美髯公」的外號。他原是當地殷實富戶,性好武藝,交遊甚廣,為了想從正途上取功名,投身做了本縣的馬軍都頭。 步軍都頭本來是個鐵匠,名喚雷橫,生來膂力過人,善於縱跳,三兩丈闊的山澗,一躍而過,因此都叫他「插翅虎」。雷橫使一口自己用精鋼打造的樸刀,手底下十分了得,只是心胸狹窄,所以不如朱仝得人緣。 兩名都頭到後堂參見了縣令,奉了命令,又隨著縣尉來到「兵案」上,點起百把名馬步弓手並士兵,攜帶武器繩索,等天剛黑,分途出發,約定初更時分在東溪村外觀音庵會齊,再定進取的行止。 那朱仝腰懸弓箭,手執大刀,騎馬出了東城,人是往東溪村,心裡轉的卻不是捕盜的念頭。他與宋江最好,所以不斷尋思:晁蓋是宋江的結義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須如何放他一條生路才好? 心事還未想通,一行十數騎,已經到了觀音庵。朱仝吩咐部下,連人帶馬都隱在庵前樹林裡,自去敲開庵門,與老尼姑說了,有公事勾當,借她的庵裡作個坐處。然後坐在殿前,喝著觀音庵裡待客的便茶,悄悄為晁蓋籌劃生路。 到了約定的時間,縣尉和雷橫帶著人一起都到了,三個人坐在長明燈下的蒲團上,商議捉拿晁蓋的步驟。 「那晁蓋名為『托塔天王』,武藝驚人,又有幾個亡命之徒藏在他莊上。這不是當耍的事,須得想個萬全之計。」 「朱都頭的話最實在。」雷橫附和著說,「俗語道得好,『人急懸樑,狗急跳牆』,這班人並力殺出來,不比普通毛賊——我這口刀也還敵得兩三個,只怕走漏了一兩個,那時縣尉休得怪罪。」 縣尉知道這一班人的脾氣,未曾辦事,先要表功,所以也不把他們的話放在心上,只格外叮囑:「千萬休放走了正犯!拿住了晁蓋,本縣的公事便可交代,其餘的不妨事。倘或知縣相公怪罪下來,都在我身上。」 「有縣尉做主,事情便好做了。」朱仝說道,「晁蓋莊上,前後兩條路,若是一齊去打他前門,他往後門走了;一齊去打他後門,他奔前面走了。如今須用一條聲東擊西之計,一頭埋伏,一頭捉人。縣尉道我的話可是嗎?」 縣尉自然點頭稱善,剛要說話,雷橫搶著開了口:「朱都頭這一計好!我們分作兩路,我引人去後門埋伏,朱都頭便撞開門去捉人。」 「這話恰恰說反了!」朱仝笑道,「我是馬軍,難道放馬登堂入室、穿房進戶去捉人?自然是我在後門埋伏,截住晁蓋……雷都頭只顧向前門打進去,見一個捉一個,見兩個捉一雙,這場功勞,我不得不讓。」 「說得是,說得是。」縣尉連連點頭,「朱都頭便引馬軍去晁家後門埋伏,雷都頭隨我進前門捉人。見一個捉一個,見兩個捉一雙!須得多備繩索。」 縣尉興高采烈地下達了命令,雷橫無法,只得把弓手士兵,擺在前後,幫護著縣尉;馬前士兵,明晃晃點起幾十把火把,拿著樸刀,扛著鉤鐮槍,腰裡都掛著一圈繩子,威風凜凜地直奔晁家莊去捉強盜。 馬軍腳程快,朱仝領著十余名馬弓手,隨後出發,卻先到晁家村。進村之先便已吩咐,夜裡天黑,只怕看不分明,休得胡亂放箭!等部下齊聲應諾,方始放馬而去。 到得離晁家半里路程的地方,陡見晁蓋莊裡一縷火起,從中間燒了開來,黑煙遍地,橘紅色的火焰越躥越高。原來晁蓋為了遣散莊客,頗費唇舌,這時也不過剛剛安排停當,聽得外面來報,縣裡派馬步兩軍圍捕,事不宜遲,叫莊客四下裡只顧去放火,趁亂好逃走。 其時朱仝已領著部下,到了晁家後門,十余匹馬只在空場上打圈奔馳,攪得塵土飛揚,聲勢驚人。晁蓋便不敢往後門來——朱仝原意就是要逼晁蓋從前門逃走。前門歸雷橫進攻,從那裡走了正犯,與他無干。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