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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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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至江南官場,知道英和為人的人,無不相與嗟嘆。而地位與英和相彷彿的兩江總督蔣攸銛,更有兔死狐悲之感。「朝廷是在蹭蹋人才。」他對到江寧來述職的陶澍說:「如果我還在軍機,英煦齋的事,決不會發生。」 「是啊!」陶澍答說:「蘇州亦有好些人在議論曹相國,說他是名副其實的首輔,竟不能保全善類,實在有愧職守。」 「這一案,曹儷笙的態度,自然是一大關鍵,不過他之不會為英煦齋說話,是意料中事。英煦齋意見太多,曹儷笙最不喜這一路人物,包括我在內,他都是容不下的。」蔣攸銛略停一下又說:「我由直督內召,沒有多少日子,又放出來了,你知道是甚麼原因?」 「不知道。」陶澍問說:「莫非是曹相國排擠?」 「他的手段很厲害,不是當面領教過不知道。」蔣攸銛回憶著說:「去年琦善因為黃水倒灌,詔斥失機而交卸了江督;皇上召見軍機的時候說:兩江是要緊地方,總要找一個資深望重,久歷封疆的人才好。曹儷笙便說:以臣看來,似以陝甘總督那彥成為最適當。」 蔣攸銛續道:「當時皇上連連搖手說:西口正多事,回子蠢蠢欲動,那彥成怎麼能調?曹儷笙不作聲了,看了我一眼。皇上就指著我說:你就是久歷封疆,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就這樣,我出了軍機。曹儷笙的厲害,在於含意不伸,讓皇上自己領悟。當面排擠,陰險可怕。」 陶澍默然,過了一會才說:「曹相國不喜更張,此所以大人及英協揆皆難為他所容。我有個改革鹽法的條陳,如今看來亦不必提出來了。」 蔣攸銛沉吟了好一會,點點頭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曹儷笙家世業鹽,你怕他反對是不是?」 「是。」 「就常情而言,他會反對,但仔細推究,未必盡然,此公膽子很小,而皇上一向喜歡偏聽,他如果因為家世本來是鹽商而反對鹽法改革,則以私害公之心,無可掩飾,如果有人在皇上面前進言,易於動聽,所以他不能不避嫌疑。其次,時勢不同,乾隆朝外輕內重的局面,已不可復見,朝廷既沒有甚麼高瞻遠矚的人材,軍機處亦只辦辦例行公事,各直省有甚麼興革,只要有把握不出紕漏,何妨做了再說。」 「是,鹽法改革本不是江蘇巡撫分內之事,不過鹽、漕、河為國家三大政,忝任封疆,即令不在其位,亦不妨謀其政。如果大人對這方面有意,我想舉荐一個人,跟大人作一番進講。」 「誰?」 「魏默深。」 「喔,是他!」蔣攸銛問:「他現在幹甚麼?」 「他從道光二年中舉以後,春闈一直不利,捐了個內閣中書,在京裡做學問,不過每年總有一兩趟江南之行,如今在我那裡作客。」陶澍又說:「魏默深於經世致用之學,確有研究,論整頓鹽務的議論,十分精彩。我在川東緝過私,知道他的見解,確裨實用,非誇誇其談的言論可比。」 「請試言其要。」 陶澍想了一下說:「他說:鹽政之要,不出化私為官。自古有緝場私之法,無緝鄰私之法——」 「慢一點!」蔣攸銛打斷他的話問:「何謂場私,何謂鄰私?」 「場私者,本省鹽場所產的私貨,鄰私則私貨來自鄰省,如漕船回空所帶的私鹽,都是長蘆鹽。緝私再怎麼嚴辦,倒楣的是買私鹽的人,與賣私鹽的人無干,亦不能派人到鄰省去緝私,所以說『無緝鄰私之法。』」 「對!這看法就很透徹。」蔣攸銛問:「然則應該如何對付鄰私呢?」 「只有四個字:減價敵私。百姓吃得起官鹽,為甚麼要買私鹽?我在山東,就是用這個法子,但不如魏默深說得深透有條理,可以奉為圭臬。」 「他怎麼說?怎麼才能減價?」 「減價先要減輕成本。減輕成本在裁減浮費;而裁減浮費又靠變法。」陶澍用力揮一揮手:「鹽政敗壞極了!非變法不足以振衰起敝。」 「我老了!」蔣攸銛說:「心有餘而力不足,但願鹽梟不是太猖獗,我就算能夠交代了。不知道這位魏君對緝私可有良策?」 陶澍心想「減價敵私」就是緝私的良策,總督似乎是明知故問,可見並無意於實力整頓。不過,這也難怪,他的宦途風波經歷得多了,如今當到大學士,位極人臣,不願多事,亦是無可厚非的事。 因此,他敷衍著說:「等我問一問魏默深,若有良策,即當馳報。」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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