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石破天驚 | 上頁 下頁 | |
八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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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犯」只有一名——張榕,他當時站得較遠,未曾波及;事後安然離京,回到奉天。而「正兇」血肉模糊,一時無法辨認,經巡警用藥水清洗,方始露出本來面目,然後割下首級,裝入玻璃匣內,招人辨認。同時攝成相片,複印了許多,派人四處查訪,然而一無結果。因為認得吳樾的人不多,即使相識亦不敢認;認明了非但不會有賞,反而招禍,只問一句:你怎麼認得這個叛逆?就會「吃不了,兜著走」;世上沒有那樣的傻人! * * * 在桐城會館,卻是當天就有些猜到了,這件驚天動地的大案,出自吳樾之手。因為他一去不回,而臥室內留下許多什物,未作處置;所以他的同鄉進屋探查,果然搜得了一封簡單的遺書: 此行決實行暗殺,惟成否不可知。然我必死,我死不足惜,恐諸同鄉因我而受累,可將我之行李,移置他處,以免受嫌。 有了這樣的警告,會館司事,立即藏匿了吳樾的行李;而膽小的同鄉,怕受牽連,竟有連夜搬出會館的。只有汪炘鎮靜如常,不但不搬,而且還經常在打聽吳樾的身後之事——吳樾的遺體被盛入一口薄棺,葬在齊化門外一處無主孤魂所聚的「亂葬崗子」上。 事情過了兩個月,還有巡警拿著吳樾的照片在查訪,最後終於為一個小女孩所識破。 「這不是吳老爺嗎!」小女孩說。 「那個吳老爺?」 「住在會館裡的。」 「來!」巡警順手買了一串糖葫蘆遞給小女孩,「你帶我進去看看,那間屋子是吳老爺住的?」 結果捕去一個汪炘。然而一件大事也就此化小、化無了。因為革命勢力迅速發展,朝中大老認為逼迫太緊,反生激蕩,是件很不智的事。 * * * 革命勢力的迅速發展,是因為同盟會成立,容納眾流,乃成其大。這當然是逸仙先生主持運用的結果,一面是他席不暇暖地奔走歐洲、南洋及東南亞一帶,發展會務;一面是作為同盟會機關報的「民報」在東京發刊,正式揭出民族、民權、民生三大主義。以堂堂之陣,正正之旗,直叩海內外同胞的心弦,同聲相應,同氣相求,因而很快地獲得各地僑報的共鳴;聲光斷然壓倒了君主立憲派的新民叢報。 * * * 就在民報創刊一周年的時候,江西萍鄉及湖南瀏陽、醴陵的黨軍,展開了一次轟轟烈烈的舉義。 舉義的發動者是同盟會的會員魏宗銓與蔡紹南;響應逸仙先生的號召組織革命機關,稱為「洪江會」,推舉做過清軍軍官,本名章年、自號張章年,最後化名龔春台的會黨義士為「大哥」。照洪門規制設內八堂以外,外設八路碼頭官,負責吸收同志入會。這是光緒三十二年春天的事。 到了夏天,江西、湖南交界之處的萍鄉、宜春、分宜、萬載、瀏陽、醴陵各地入會的同志,風起雲湧,於是龔春台召集各路碼頭官會議,決定大舉,推派魏宗銓與蔡紹南到日本謁見逸仙先生要求接濟新式軍械,請示舉義日期。 魏、蔡二人由湖南到達上海,剛與同盟會取得聯絡,忽然萍鄉有變,清兵搜捕會黨,形勢緊急。於是魏、蔡二人為龔春台追回江西;但舉義的計畫,並不因此而動搖,反因為長江旱荒,米價大漲,人心浮動,認為時機有利而更為積極。特別是萍鄉安源煤礦的大工頭蕭克昌傾向革命,他手下有數千工人聽他的指揮。聯絡醴陵的防營亦有極好的反應,加上以瀏陽為主的洪江會會員,党軍總數不下兩萬人之多,決定在年底大舉起義。 但是,清朝的官吏,防範得亦很嚴密;蕭克昌竟被誘殺,洪江會的總機關亦遭破獲,迫不得已,只好提前舉義,推舉龔春台為「中華民國軍南軍革命先鋒隊都督」;第一次使用「中華民國政府」的莊嚴名義,發佈檄文,歷數滿清十大罪狀,號召漢族「各盡天職,各勉爾力,以速底韃虜之命,而贊中華民國之成功。」 不幸的是,黨軍徒手居多,因而一敗於萍瀏之間的普安山,再敗于瀏陽的牛石嶺,攻勢瓦解。然而此舉已震動長江下游;同時在日本的革命志士,相率回國,參加實際行動。使得兩江總督端方,湖廣總督張之洞,大為緊張,多方搜捕,大舉清鄉,黨人被害或入獄的極多。大致辦得最嚴的是江西,其次是湖南,再次是江蘇——而經此考驗,意志不夠堅定的少數同盟會會員,亦就原形畢露了。 * * * 對於這一次的革命失敗,逸仙先生很冷靜地思考過。起事之初,聲勢浩大;但義舉如曇花,盛放即凋,完全由於策劃未周,規制組織,千頭萬緒;文告宣傳,說法不一,在在影響軍事行動的成效。戰陣之事,固然如岳武穆所謂「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需臨事看指揮官的才能與義師素質的高下而定,但有許多工作是可以預先準備好的。 因此,逸仙先生編了一本「革命方略」,由同盟會頒佈各省會員。方略中從宣言到安民佈告;從軍事組織到地方民政,共分十五大項,規定得既詳明又切實,等於一本革命行動的教科書。 同時逸仙先生亦親自領導革命起義。光緒三十三年初夏,一舉于潮州黃岡;再舉于惠州七女湖,雖然都因為條件過於缺乏,但對恢宏志士之氣,卻發生了極大的作用,因而在劉思複謀炸廣東水師提督李准不成之後,乃有徐錫麟起義於安慶,槍殺安徽巡撫恩銘的震動四海的大舉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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