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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不錯!我就是那個販布的。你先跟我說了哪些是不常見的事。說清楚了,我也許有話告訴你。」羅桂鑫問道,「你很好奇是不是?心裡一直在猜想,我是怎麼個人,來幹什麼,是不是?」

  心貫點點頭,然後扳著手指說:「送你來的人,是專替楊二當家跑腿的,不就表示你是楊二當家的朋友?楊二當家住的房子好大,為什麼不留你住在他家,要送你到這裡來?」

  「不錯,這是有點說不過去,你的心思很細,還有呢?」

  「還有,羅施主你怕有人知道你在這裡,你關照我不可說買酒是款待施主。由此可見,上午不讓我進城,也是有用意的。這不是第二件不平常的事嗎?」心貫停了一下又說,「第三,我們這裡有人沒有行李;店裡有行李沒有人,兩下一湊,不是人跟行李都有了嗎?」

  「好你個小和尚!」羅桂鑫在他光腦勺上拍了一巴掌,「我服了你了!你倒再猜一猜,我到巴州來幹什麼?」

  「我猜不著,反正跟藍號有關,那是錯不了的。」

  羅桂鑫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問:「你覺得鮮大川這個人怎麼樣?」

  「那些人都是差不多的,先說官逼民反,官不逼了,他亦沒有反回來。」

  「怎麼叫沒有反回來?」

  「那就是說,不造反,安分守己做良民了。當然凡事有例外,也有反回來的,可是藍號的大當家絕不會。」

  這所謂「大當家」,自是指鮮大川。聽到這裡,羅桂鑫更感興趣了,急急問說:「為什麼呢?」

  「有人說他跟三國的魏延一樣,腦後有反骨,這話不過說說而已。不過,他不能不反,倒是真的。羅施主你想,他要養三個小婆子,還抽大煙,而且不抽本地的『川土』,要抽『雲土』,他不造反、不搶人家的,怎麼過活?」

  鮮大川有三妾、要抽此時剛在流行的鴉片,在羅桂鑫還是第一回聽說。這樣一個人,就算肯投降,也養他不起。

  轉念到此,羅桂鑫感到事情不妙,急於想知道楊似山勸降的成敗,或者「不順利也不壞」,還在談條件?正在盤算著,心貫又開口了。

  「羅施主,該你告訴我了,你老來到巴州幹什麼?」

  羅桂鑫想了一下,先問一句:「你看楊二當家這個人怎麼樣?」

  「不壞。」

  「他們的大當家可不是什麼好人;這個不壞的人,怎麼會跟他搞在一起?而且相處得好像還挺不錯似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大概因為楊二當家夠義氣、脾氣又好的緣故吧!」

  「說得不錯。我也是一見了楊二當家心裡就在想,這是個靠得住、可以深交的朋友。」羅桂鑫急轉直下地說,「我這回來,就是要請楊二當家勸他的大當家投降——」

  「喔,」心貫插嘴說道,「羅施主是來辦招撫的?」

  「對了,也可以這麼說——」

  「羅施主,」心貫又搶他的話了,「你能不能帶我走?」

  羅桂鑫愕然。「帶你到哪裡?」他問,「為什麼要我帶你走?」

  「我還沒有受戒,想還俗從軍。」

  「好,好!其志可嘉,我一定帶你走。」羅桂鑫問道,「你師父會不會有意見?」

  「不會。」

  「那好。現在我要跟你商量——」

  羅桂鑫將來到巴州一直至上山為止的經過,跟心貫細細談了,要他分析此刻楊似山與鮮大川之間,是怎麼一個情況?

  「我想還是在談。」心貫突然說道,「楊二當家我也認識,要不要我此刻進城去打聽打聽?」

  「你這一身衣服,怎麼行?你有便衣嗎?」

  「不要緊。我跟羅施主的身材差不多,把你身上的衣服借我穿一穿,不就行了嗎?」

  羅桂鑫考慮了一會,搖搖頭說:「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天總該有消息了。」

  「此刻還早,也許今晚上就有消息了。」心貫又說,「如果今天晚上沒有消息,明天一早我進城化緣,順便打聽。」

  「對,就這麼說了。」

  ***

  睡夢中被推醒了,羅桂鑫怔怔地定一定神,才一看出是心貫持著小半截殘燭站在他床前。

  「城裡不知出了什麼事?起火了!」

  一句話將羅桂鑫殘餘的睡意,一掃而空,一面起身,一面問道:「火勢大不大?」

  「似乎不小。」

  寺廟都是坐北朝南,所以一出大殿,便能望見巴州城池。但相隔究竟一裡有餘,只憑居高臨下的地勢,望見火光,卻無從判斷方位。但一裡多外猶能望見,可見是場大火;但因何而起,完全不明。

  「是不是幹起來了?」心貫問說。

  「你說誰跟誰幹起來了?」

  「自然是鮮大川跟楊似山。」心貫答說,「唱了一出《火拼王倫》。」

  羅桂鑫覺得他這個推測是合理的。「如果乾起來,楊似山當然不是對手。」他說,「看樣子,我要趕緊溜了。」

  心貫凝神靜思了一會,做了一番剖析:「今天查店的決不會是楊似山所派的人,因為他知道你的行李跟貨在那裡,查什麼?這麼說,當然是鮮大川派出來的,查店這種事不常有,可見得他已經疑心到有人來跟楊似山聯絡。」心貫停了一下又說,「由此亦可以見得談判沒有成功,不然就用不著這麼疑神疑鬼。羅施主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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