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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史傳說祖珽「不能廉慎守道,大有受納,豐於財產」,與高士奇頗為相像;最貼切的是,祖珽有本著作,叫做《修文殿御覽》,是由一本名為「遍略」的書,剽竊而來,與高士奇的託人著書,約略相似,巧不可言。

  儘管有人說:以祖、高相提並論,對祖珽來說是委屈的。而高士奇依然切齒於朱彝尊,據李光地告訴郭琇,高士奇曾經跟他說:「像這樣的人,豈獨不可接近天子,連翰林都做不得!」

  李光地如此回答他:「像這樣的人不能做翰林,還有什麼人可做?朱彝尊還算是老成人。」

  高士奇一聽這話,大為生氣,將一隻手鑪扔在地上,大聲說道:「什麼老成人!還說他老成?我斷不饒他。」

  於是,不久便有翰林院掌院學士牛鈕參劾朱彝尊的案子發生。

  這當然也要怪他自己失於檢點。朱彝尊那時正在寫一部叫做《瀛洲道古錄》的書,因為四方所進的祕籍甚多,在他的那部書中,需要引證其中的資料,所以私自帶了一個書手王綸,冒充聽差,在內廷抄錄那些祕籍。牛鈕受了高士奇的指使,參劾他洩漏機密,交部議處,降官一級,高士奇總算出了一口氣。

  另一件使高士奇難堪的事,是索額圖對他的態度。索額圖的性格,本就出名的粗暴;又以為高士奇是自己一手提拔,所以對他更不客氣。一二品大臣與高士奇稱兄道弟,甚至遞門生帖子的不知多少;而索額圖依舊當他門下廝養,見了面,讓高士奇跪著說話,從不給他一個座位。索家的家人,亦仍用舊時的稱呼,叫他「高相公!」

  這就是平時無事的情形,如果高士奇做了什麼令索額圖不滿的事,索額圖會把他喊了來,在院子裡罰跪,不管有沒有人在,拍桌大罵,一點不留餘地,因此,高士奇亦頗忘舊恩,打算著推倒索額圖。

  由此一念,他便改換了方向,本來與明珠落落寡合,一下子變得很接近。索額圖與明珠是勢不兩立的政敵,看高士奇倒向對方,背叛自己,怒不可遏,派人把他找了來問話。

  時方盛暑,索額圖光著上半身坐在竹榻上,高士奇剛剛磕頭請安,還來不及說話,索額圖已經發作,這一頓罵,聲震屋瓦,辱及高士奇的父母妻子。而被罵的人不敢回嘴,唯有連連磕頭。

  「有個姓曹的總兵,竟因此引疾而歸——」

  「這——,」郭琇詫異,打斷李光地的說話:「何故?」

  「曹總兵進京述職,正在拜訪索相,適逢其會地目睹其事。他心裡在想:高士奇這等不堪的情狀,落入自己眼中,事後一定會遷怒於人,不如躲避,免得受他陷害,所以引疾而歸。」

  「原來如此。」郭琇問道:「照此說來,高江村已成了明珠一黨了?」

  「不然。」李光地答道,「高淡人已經自成一黨,不過與明珠相互為呼應接引而已。」

  郭琇微吃一驚:「如此不學無術的小人,居然亦自成一黨?」

  「不學有之,說他無術,」李光地搖著頭說,「華野,你小覷了此人。」

  「喔,有黨必有黨羽,是些什麼人?」

  「第一死黨是王鴻緒——」

  李光地把高士奇的一黨,王鴻緒和他的胞兄、與湯斌同為博學弘詞出身的王顓齡,以及浙江「海寧陳家」的陳元龍叔侄等人的底細,和盤托出。郭琇都仔細記著,打算找機會先拿高士奇開刀。

  存了這個心思,郭琇便要多打聽一下,「我還要請教,」他問,「高淡人是用什麼法子斂財?」

  「這就要靠他那班黨羽,四處招搖,將高淡人說得在皇上面前,言聽計從,說一不二,哄嚇詐騙,無所不至。」李光地停了一下,又問:「華野,『平安錢』這個名目,你聽見過沒有?」

  「聽見過,那不是明相定下的規矩嗎?」

  「高淡人、徐健庵無不如此;都是巨門如市,餽遺不絕。此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外官不能不割一塊心頭肉,買得『平安』二字。」

  「照這樣看起來,潛庵先生在江蘇,只怕難保其位了!」

  「著!」李光地大點其頭:「潛庵先生的文章道德,並時無兩;只是結怨亦甚深,想來你總有所聞。」

  「不就是為了獅子大開口,要幾十萬銀子,沒有理他嗎?」

  「這是其一,還多得很。最近蘇州有人來,談起一件新聞:潛庵先生做得極正當,然而又結怨了小人——」

  李光地所談的「新聞」,是關於明珠的一個家人的。明珠馭下甚嚴而恩威並用,他的辦法是,廣置田產,交家奴分管,每年賞賜極厚,足可以過中人以上的生活;同時嚴禁干預外事,由個名為「主家長」的總管,綜理家政,管轄奴僕。「主家長」辦事的地方,形如公堂;如果奴僕有不法情事,可以「立斃杖下」,即令被逐,亦沒有人敢收留錄用,因為都怕明珠的勢力。

  只是明相國家的豪奴,在京是這樣,出京又不同了;每到一處都為地方官奉為上賓。這一次到了蘇州,知道湯斌不好惹而銷聲匿跡,不敢招搖,但仍有許多人上門拜訪,想套交情,走門路。湯斌知道了這回事,頗為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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