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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你那天來的?」

  「今天剛到。」尤二左右看了一下,「你沒有約會吧?」

  「約會是有,不要緊!你說吧,甚麼事?」

  「這裡不能談。我馬上穿衣服,到你那裡談去。」油流鬼看著他身上那件灰布袍子說:「江寧出綢緞,你弄這麼件衣服穿,不寒酸嗎?」

  余三會意了,點點頭說:「我等你!」

  原來這餘三是黑道中人,眼皮子極寬,人也很夠義氣;三山五嶽的好漢,到了江寧,不管是來幹甚麼,都要找他見個面,算是「掛目號」,倘或出了甚麼意外事故,他會自動出面奔走幫忙。倘有所求,只要他幫得上忙,亦無不盡力;當然,有好處亦絕不能少他一份。

  「有這麼一件事,三爺,你看該怎麼辦?」油流鬼將與楊三設謀詐騙的經過,從頭細說了一遍。

  談到他跟楊三關帝廟結義這件事,餘三笑了,「明明是他想做老兄,好指揮你這個老弟。」餘三意味深長地說:「你們名為義結金蘭,一開頭就不義!」

  油流鬼臉一紅,「是他先不義,不能怪我。如今閒話少說,余三哥,」他問:「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那還用說?只要我幫得上忙。」

  「我想找個『闖窯堂』的朋友。」

  餘三一聽這話,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原來江湖切口,入室行竊謂之「闖窯堂」;要餘三找個作賊的朋友,不等於當面罵人?

  油流鬼見此光景,自知失言,急忙道歉,「余三哥,我說錯了請你不要見怪。這樣,」他把話扯了開去,「我們從頭商量。」

  「是啊,從頭商量,看看怎麼樣才妥當?果真要找個『闖窯堂』的,我雖沒有這路朋友,托托人也可以找到。你先說,你是怎麼個打算?」

  「我想找劉老二,裡應外合,先下手為強,把那個兩萬銀子的珠寶細軟先弄過來。余三哥,到手了,我們三一三十一均分,你看怎麼樣?」

  三股均分,每股六千六百多銀子;余三自然動心。想了一下問道:「劉老二肯嗎?」

  「一定肯!此人我知道的;穿是穿了一件長衫,做人不像讀書人。」

  餘三點點頭,又問:「你的意思是,找個『闖窯堂』的,把東西去偷了出來?」

  「是的。」

  「不容易!」餘三大為搖頭,「第一,客棧裡人來人往,難以下手。再說,出了事,客棧裡要受牽累,幹他們這一行,有規矩的,不肯得罪客棧裡的人;不然寸步難行。」

  「有這樣的規矩,我倒不知道。」油流鬼沮喪地說。

  「就算沒有這個規矩,有人看守,也下不了手。」餘三緊接著說,「我看只有你搶在楊三前面『割稻頭』。」

  「嗯!嗯!」油流鬼喜逐顏開,「對!搶在楊三前面『割稻頭』。余三哥,應該怎麼做,聽你的。」

  「好!你聽我告訴你!」

  於是,餘三低聲說出一番話來;油流鬼側耳傾聽,心領神會。計議已定,也快二更天了,隨即趕到連升棧對面去守候。

  * * *

  一本清冊編成功了,不過只是草稿。

  「我看應該謄一本清冊出來。」劉肇周從容說道:「你們賢昆仲兩位偏勞吧;我有點餓了,要去找點東西吃。」

  說完,揚長而去;出了連升客棧一看,夜靜更深,遠處卻有燈火,昏黃燈暈下,白氣濛濛,一望而知是餛飩擔正在揭鍋蓋。

  劉肇周決定也去吃一碗餛飩;為了讓油流鬼容易發覺,他故意走在路中,而且掉臂而行,兩條膀子一甩一甩地,姿態頗為觸目。

  果然,走不多遠,便發覺有人在他身後拉了一把;回頭看時,正是油流鬼。

  「劉二爺,」油流鬼低聲說道:「我有一大筆錢來送給你。」

  就說這句話,劉肇周乖乖的跟著油流鬼走路。他投宿的客棧,與連升客棧只是一街之隔,獨院偏屋,極其清靜,可以放心大膽地談機密。

  「劉二爺,我首先要告訴你一件事,你或者不肯相信,不過我有證據。」

  「喔!」劉肇周問:「甚麼事我不會相信。」

  「令妹的那封信,一半真一半假。」

  「這——」劉肇周大為困惑,搔著花白短髮說;「這就真的不能相信了,真是真,假是假,何謂一半真,一半假。」

  「鑼不打不響,話不說不明。劉二爺,令妹確有這麼一封信,不過其中有一段話,是我跟楊三添上去的。」

  「那一段?」

  「最後一段,滿洲太太要兩萬銀子的珠寶,答應可以把令妹放出來。」

  「那,那麼真的那一段呢?」

  「先不必談真的。」油流鬼看他仍然是異常困惑的神氣,便指引他將心思集中,「我們只談假的好了。」

  「對了!你們造假是為了甚麼呢?」

  「當然是想吞沒這一箱珠寶。」油流鬼將原來的計畫,約略說了一遍。

  劉肇周有些將信將疑,他覺得楊三既是王府中人,何敢出此大膽的行動,莫非真的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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