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李鴻章 | 上頁 下頁 | |
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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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曾國藩的打算,皖南一地可以託付李元度,他便好去整頓江北大營,既以援安慶,亦以復蘇常。那時候祁門大營,自然由李元度主持,雖不能當欽差大臣,至少會有個「幫辦軍務」名義,然後補實為監司,署理巡撫,順理成章地以方面大員,當方面之任。 就為了這樣一份苦心殷望,變成愛之深則恨之切,大營立腳未定,連失名城,實際上的僨事,亦使曾國藩有創巨痛深之感。如果李元度真的殉了節,則地雖失而士氣不失,對朝廷亦好交代。像現在這樣空身逃了回來,何以慰君父之望,更何以鼓舞將士?因此,曾國藩大傷腦筋,當然也不會有好嘴臉給李元度看。 於是軍中有些刻薄的人,做了一副嵌字的對聯:「士不忘喪其元;公胡為改其度?」橫額叫做「道旁苦李」。李元度受不了這些譏訕,來了個不辭而別。 這一下,曾國藩真的冒火了。照公事來講,李元度此刻是「聽勘」的待罪之身,何能來去自如?因而請幕友具奏嚴劾。 這個幕友也是他的門生,就是李鴻章。李鴻章先從呂賢基回安徽辦團練,後來在安徽巡撫,也是在他的老師福濟幕府中,極不得意,輾轉投入曾國藩大營,專司章奏公牘。平日謹遵師命,唯獨這一件事,卻提出了異議。 「李次青跟老師共過患難。似乎不宜出以如此決絕的手段。」 「李次青自取之咎。」曾國藩說:「大營初立,像他這樣子不中用,又不聽調度,我何能在祁門立足?」 「祁門形如釜底,是兵家的所謂『絕地』,本不宜安營。」 李鴻章又說:「老師如果一定要奏劾李次青,門生不敢擬稿。」 曾國藩摸著鬍子,慢吞吞地說:「我自己來!」 「果然如此,門生也要告辭了。」 李鴻章以去就力爭,而曾國藩絲毫不為所動,將手向外一伸:「悉聽尊便!」 師徒二人言語碰僵了,李鴻章當天收拾行李,投奔江西。 曾國藩果然親自擬稿出奏,十月初十奉到上諭:「皖南道李元度不能堅守待援,著即革職拿問。」 *** 此時的李元度,已經回到了老家平江。他的從鄰門大營不辭而別,倒不是畏罪潛逃,只覺得自己決不是無人欣賞的「道旁苦李」,預備回平江另外招募人馬,帶出來報仇雪恥。 李元度禦下極寬,但不大明是非,部下犯了法,求個情就可以寬免。所以營官部卒,愛戴有之,卻不大怕他,也不大聽他的號令。畏嚴樂寬,人之常情,家鄉子弟聽說李元度來招兵,十分踴躍,很快地又成一軍,名為「安越軍」。 「越」者浙東,所以「安越軍」顧名思義,可知是一支援浙東的單隊——李元度與浙江再度發生關係,是一個名叫鄧輔綸的人,居間拉攏。 鄧輔綸的父親做過江西臬司,家道小康。由於與李元度是小同鄉,所以替他「管帶」過平江子弟兵。廣信府的攻防戰告一段落,李元度回平江重新招兵,鄧輔綸卻由同知報捐了一個道員,分發浙江,到杭州是在這年七月。 不久李元度就有喪師失地之辱,鄧輔綸跟他取得了聯繫,為他進言于王有齡,說可招募平江勇丁援浙。王有齡所最感困難的就是兵力不足。所以鄧輔綸的建議,深中下懷,應允李元度如能辦到此事,他可以出面奏調,無形中解消了他的皖南失機的責任。於是而有李元度在祁門大營的不辭而別。 及至十月初十的降旨李元度革職拿問時,他已帶兵出平江。其時李秀成由皖南、江西,插入湖北,沿途收羅人馬,複又原途回金陵。李元度就跟在太平軍的後面,由湖南入江西,一前一後,旌旗相望,而實在不曾接仗,但李元度卻誑報克復了江西義寧等地。湖北、江西,居然據以出奏,這一下革職拿問之事,便無形中擱置了下來。 祁門大營,自甯國、徽州接連失陷後,情勢危殆,幸虧鮑超、張運蘭兩軍得力,而左宗棠由幕僚轉為帶兵官,如新硎初發,其勢極銳,駐軍江西景德鎮,與皖南為犄角之勢。左宗棠當時驕氣還不太盛,與曾國藩相處,還能和衷共濟。此外則彭玉麟駐湖口,當水路要隘,對於局勢的穩定,亦頗有幫助,所以在咸豐十一年初,大致已站定腳步。其時的情勢,可由曾國藩致其長子紀澤的一封家書中,看出大概:正月十四日發第二號家信,諒已收到。日內祁門尚屬平安。 鮑春霆自初九日在洋塘獲勝後,即追賊至彭澤,官軍駐牯牛嶺,賊匪踞下隅阪,與之相持,尚未開仗。日內雨雪泥濘,寒霜凜冽,氣象殊不適人意,偽忠王李秀成一股,正月初五日圍玉山縣,初八日圍廣豐縣,初十日圍廣信縣,均經官軍竭力堅守,解圍以去。現竄鉛山之吳坊、陳坊等處,或由金溪以竄撫建,或經由東鄉以撲江西省城,皆意中之事。余屬劉養素等堅守撫建,而省城亦預籌防守事宜,只要李逆一股,不甚擾江西腹地,黃逆一股,不再犯景德鎮等。三、四月間,安慶克復,江北可分兵來助南岸,則大局必有轉機矣! 目下春季尚早,必有危險迭見,餘當謹慎圖之,泰然處之。 鮑春霆就是鮑超。他的部隊即名為「霆」軍。其人是中國行伍出身的軍人中,最可愛的一個,曾國藩平生馭將,亦以得鮑超為賞心快意的一大樂事。彼此相知甚深,有許多佳話流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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