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假官真做 | 上頁 下頁 |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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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懋功,謝應龍又待了三天,方同知每天以盛宴款待。到第四天,才由懋功西南的石坪關進入,到了一處叫約咱的地方,召集內訌的雙方土司勸和。 談到深夜,沒有談出一個結果。謝應龍拂袖而起,帶著兩名嚮導起身上了馬,大聲說道:「你們的糾紛我弄不清楚,我走了!」說完,策馬就走,黎明時分趕到了石坪關,卻不出關,駐馬以待。 等了有個把時辰,只聽呼嘯漸起,很快地山鳴谷應,大小金川的西番漫山遍野而來。謝應龍看看飛篁將及,策馬便走,出了石坪關又等,等到西番也出了關,方又再走。 這就是「引蛇出洞」。走了十多里進入谷底,謝應龍策馬狂奔,只聽一聲信炮,兩面山峰上的伏兵齊起,前段是桑寡婦所調集的屬下的士兵,後段是懋功廳的官兵,飛矢如雨,直射谷底。谷中頓時人仰馬翻,一片哀急驚呼。 大小金川作亂的西番,一共出動了一千五六百人,一半被殲,一半投降。士兵、官兵傷亡的不到十個人,這一仗打得漂亮極了。 捷報到達成都,四川總督及成都將軍無不既驚且喜。孫伯鎮簡直不能相信有這樣的事,將謝應龍找了來,細問經過以後,說道:「你現在不但不必辭官,而且還會陞官。你回去等京城裏的好消息。」 果然,奏捷到京,皇帝大悅。大小金川自乾隆十三年開始用兵,斷斷續續亙歷達二十餘年之久,糜費糧餉無數;直至乾隆四十年,經名將名臣岳鍾琪、阿桂苦心經營,大功方始告成。為了征討大小金川,皇帝還殺過兩個重臣,一個是皇帝的表叔;經略大臣一等公訥親;一個是平苗建過大功的川陝總督張廣泗。這一回如果變亂再起,必成大患。不想小小一個主簿,竟能聲色不動地建此奇功,非逾格獎賞,不能使奇才異能之士,聞風興起。 於是降旨:謝應龍以同知候補,並送京引見。召見時奏對稱旨,復降恩命以知府候補。謝應龍面奏:老母思鄉,請賞假奉母回籍。皇帝面許賞假半年。 回到四川的謝應龍,成了官場中的第一紅人,在省城裏應酬了十來天,才能回到汶川。 母子主僕密議,第一件大事是「蒿禾葬」在巴東地方的繼父,應該作何處置?謝太太與謝應龍都主張重行盛殮,扶柩回紹興安葬。但謝升堅持不可,因為這一來,冒官的秘密,就會揭露。商量結果是找到那個船老大,託他代覓那塊葬地的業主,買下以後,在原處重殮建墓。 計議定了,收拾行李,擇吉起程,先到成都,謝應龍去見孫伯鎮,陳述建墓之事。孫伯鎮說:「你不必去找那個船老大,這種事越少人知道內幕越好。我派人替你去辦。」 「不!就不為建墓,我也要找那個船老大,好好謝一謝他。」謝應龍又說:「船老大一定會保守秘密。因為鬧出來,他的身家性命亦然不保。」 「這話倒也不錯。」孫伯鎮問,「不過,你在墓碑上怎麼寫呢?」 「請老世叔指點。」 「不能用『應龍』二字,令叔號『在田』,要寫『顯考在田府君之墓。』」 謝應龍答應著辭出以後,開始找尋那個船老大,很快地由謝升在西門碼頭上一家茶館中找到了。引至僻處一談,船老大目瞪口呆。 「原來全四川都在談的『小官立大功』的謝老爺,就是他啊!」 「是的。他有五百兩銀子送你,你可千萬不能說破這個秘密。」 「我明白,我說破了,是我自己跟自己過不去。」 「你明白就好。還有件事要重託你……」 「這也包在我身上。不過,」船老大說:「光是修座墳就可以了,已經下葬的屍首不能動,一動風水就壞了。」 「好,好!都依你。」謝升交了一袋足值千金的金砂給他。 謝應龍這一回是衣錦還鄉,祠堂謝祖,大宴親朋。老一輩的不免納悶,阿毛怎麼變了他叔叔謝應龍的名字?有一兩個熟人率直相問。謝應龍很輕鬆地答說:「書辦可以世襲,亦可以頂名。我們當時還是叔侄,不是父子,所以我就只好頂名了。」至於如何冒官這件事,他不說就決不會有人知道。 「阿毛哥,」他族中一個弟弟說:「那看相的真靈……」 「對了!」謝應龍打斷他的話問:「我正要找他,你知道他在哪裏?」 「誰知道?跑江湖的,今天到東,明天到西,沒有一定的地方。甚至於在不在世,都很難說了。」 謝應龍不死心,每天在城廂內外,四處查訪。轉眼之間,假期將滿,應該進京到吏部「投供」候選。哪知就在打點行李之際,接到由紹興府衙門層層轉來的一道軍機處的「廷寄」,內容是說揚州府知府出缺,吏部奏報應行補缺人員名單,而奉到的殊批是:「著謝應龍去。」這在規制上稱為「過班」,照例需要引見。軍機處通知浙江巡撫,轉飭謝應龍從速進京,聽候召見。 此信一傳,賀客盈門。但謝應龍命謝升一律擋駕,說是「無喜可賀」,表示他還是要到吏部投供,請代辭揚州知府,而且希望分發到四川去當同知。「因為,」他說:「那裏有個人,一定在盼望我。」 (據清慵訥居士《咫聞錄》改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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