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曹雪芹別傳 | 上頁 下頁
五〇


  「他的家世你倒很清楚。」秋月接著又說:「等你二哥來了,說妥了親事,讓你二哥帶著夏雲先到蒲州住下來,回來再把你接了去,就在那裏辦喜事。曹家的人一個不沾。」

  繡春覺得這個法子,確可免於羞窘;但心中卻有怏怏不足之意,所以一直不曾開口。

  「怎麼樣呢?」秋月催問。

  「我——」突然間,繡春張惶地說:「不好了!真的隔墻有耳;芹二爺來了。」

  一聽這話,秋月起身就走,直奔臥房,輕輕將房門關上,往床上一倒、面向裏臥,卻將頭在枕上懸了起來,好用兩個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這時曹雪芹已從廊上繞過了來,開口就問:「秋月呢?」

  繡春已面月而坐,先不答他的話,只問:「你是怎麼出來的?」

  曹雪芹笑了,「你把門在外面閂上,打量我就出不來了,是不是?我告訴你吧,皇上在西苑養著好些道士,都是有法術的,我跟他們學會了五鬼搬運法,還會畫符。」他問:「你信不信?」

  「鬼畫符,我才不信。你好好告訴我怎麼出來的?」

  「你也真是!」曹雪芹嘆口氣:「聰明一世,懵懂一時;我不會打窗子裏跳出來。」

  「啊!」繡春失笑,「真是。」

  「秋月呢?」曹雪芹問:「秋月怎麼樣?」

  「睡了,睡到好好兒的,我不忍心吵醒她,看這裏月色不錯,捨不得睡。」

  「對了!月色倒真不錯。」說著,曹雪芹在她身旁坐了下來,雙手反背著在竹榻上一撐,剛把頭仰了起來,突然跳起來說:「你騙我!秋月剛跟你坐在這裏說話;而且是背著月亮的。」

  繡春大吃一驚;心想情事如見,不會是使詐,便即問道:「你早就來了;是躲在那裏聽壁腳?」

  「你幾時見我偷聽過人家說話。」

  想想不錯,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從無鬼鬼祟祟的行為;心裏不由得懊悔,自己無意中透露了真相,同時非常好奇,便又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呢?」

  「我不告訴你了,我學了好些法術。這是隱身法,等你看見我,我早就看見你們了。」曹雪芹又問:「秋月怎麼樣?」

  「你不告訴我,我也不告訴你。」

  「何用我告訴你?你摸一摸就明白了。」

  牽著她的手往竹榻上一按,繡春果然明白了;原來他剛才手撐之處,正就是秋月的坐處,餘溫猶在,滿不住他了。

  「不過,我倒有件事不明白。」曹雪芹問道:「大好月色,何以你們背光而坐?望出去一團漆黑,有什麼好看的。」

  繡春靈機一動,很快地答說:「秋月害眼,怕光。」

  「怎麼?」曹雪芹詫異:「好好兒地,怎麼忽然害眼呢?」

  「不舒服了一兩天了。」繡春從容答說:「今晚上眼睛又進了一根飛絲,拿手一揉,壞了,馬上又紅又腫。」

  「要緊不要緊!」

  「已經上了眼藥,不要緊;就怕見光。」繡春又把謊話圓了起來:「我們聊了好一會,她剛進去睡;你就來了。」

  曹雪芹深信不疑,只是問說:「你們聊些甚麼?」

  「商量搬家的細節。」

  曹雪芹對這些家務瑣屑,向無興趣,便不再問;繡春覺得該散了,便打一個呵欠,作為暗示。

  「你倦了不是?」

  「當然啦。又不像你,是睡了一覺的。」

  「我也沒有睡好。」曹雪芹望著天空躊躇說:「這麼好的月色,我真捨不得去睡。」

  「那,我就再陪你一會兒。」

  能得這一說,曹雪芹興致便來了;正打點精神,想找一個有趣的話題,繡春卻又開口了。

  「不過,明兒個我也想請你陪一陪我;陪我到鏢局子去打聽我二哥甚麼時候到。」

  「行!」曹雪芹答得很爽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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