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紅樓夢斷③五陵遊 | 上頁 下頁 | |
一二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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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猶未畢,阿祥「噗嗤」一聲,嘴裡一口酒噴得滿桌子;接著捧腹大笑,使得別桌的茶客側目而視了。 梅生這才發覺,自己搞了個絕大的誤會,臉上發窘;但阿祥笑個不停,便讓他惱羞成怒了。 「我是好意!你這個鬼樣子幹甚麼?」說著,向跑堂招一招手,預備算帳走路。 「對不起,對不起!」阿祥急忙賠不是,「我請客!我告訴你我闖的甚麼禍。」 經此安撫,梅生不再作聲。阿祥心悔失言,但已經許諾把闖的甚麼禍告訴他,如果翻悔,這個朋友就做不成了。於是將芹官私約小蓮,鬧出一場風波的始末經過,都告訴了他。 「不過禍總算還闖得不大。如果當初是托你上門,把三多接了出去;再由三多替我們那位小爺去約小蓮,牽扯得太多,事情一發作難以收拾,那禍就大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那知道其中有這麼多疙瘩?只當小蓮──」 「對,對!是我話說得不清楚,不能怪你。」阿祥搶著說道:「這件事你已經很清楚了;我倒要請你替我出個主意,怎麼樣能夠教她死了心,不要再糾纏不清了!」 「好,好!我一定替你想個法子;你把心放寬了,慢慢喝酒。」 其實梅生是為自己在打算。他從阿祥口中知道曹家視小蓮是可以使得芹官不能安心讀書的隱憂;如今到明年二月十九,也還有兩個月;夜長夢多,只要小蓮一天不離南京,就一天不能放心。當然如果能讓小蓮有個歸宿,死了芹官的心,更是好事。 他現在就是在打小蓮的主意;這當然要靠阿祥助以一臂,但阿祥要他幫忙之處更多。仔細盤算下來,這筆交易著實做得過;而且阿祥一定樂意。 於是他笑笑問道:「阿祥,我聽說你對我表妹很有意思。有這話沒有?自己弟兄,別撒謊。」 阿祥原想否認,聽到最後一句話,就只好用微笑作答了。 「這樣說是有這話。你們府裡的規矩我知道的,就兩親家自己願意結親,也還不行;得要上頭答應了才算。你如果替震二奶奶把事情辦妥當了,立下大功一件,震二奶奶自然會替你作主。你說,是這話不是。」 「是啊!」阿祥大為興奮,「就是這樣。梅生,你倒說給我聽聽,怎麼把小蓮騙回杭州去──」 「不,不!」梅生打斷他的話說:「讓她嫁人不也一樣嗎?」 「對!一樣。可是她嫁誰呢?」 「我!」梅生指著自己的鼻子說。 阿祥差一點又要噴酒;不過念頭剛起,即存戒心,但仍忍不住笑著調侃了一句:「你倒想吃這塊天鵝肉?」 「我原以為你跟她好,自己弟兄,不作興橫插一腿。既然你要想做我的表妹夫;那何不成全了我?而況,又是你的一件功勞。」 「話倒也不錯。」阿祥想了一下問道,「看你的樣子,倒也是漂漂亮亮,一表人才。不過你白天吃太陽,晚上吃月亮,一天到晚混在賭場裡;你想,人家是怎麼說你?」 「無非說我沒出息。」梅生答說,「我既然要想成家,當然仔細想過。現成有很好的一樁事在那裡,只看我願意不願意去做?」 「你說,甚麼事?」 「我老子有個朋友──」 梅生這個父執叫石大山,家世是山西的馬販子;石大山的父親在南京落了戶,專門制售馬具,從鞍轡到所謂的「銅活」──踏蹬之類的銅器,一應俱全;大主顧是駐防的旗營。 由於他為人耿直,不善應酬,所以有人用他名字諧音,管他叫「大傻」。半年前大傻的一個夥計,不念多年情誼,在他斜對門開了一家同樣的鋪子;旗營的大宗買賣都讓人家搶走了;因而想起了梅生能言善道,手腕靈活,打算請他去幫忙,許了三分之一的股子算他的,唯一的約束,是不能再上賭場。 「我就是因為嫌拘束,才回謝了他。如今為了成家,我自然要戒賭。阿祥你怕我口是心非,我賭咒給你聽。」 「用不著跟我賭咒。我也願意幫你的忙;不過凡事要靠你自己,我只能替你找機會跟小蓮接近。」 「這就是幫我的忙。」梅生急忙又問,「你怎麼替我找機會?」 阿祥沉吟了一下說:「最好跟三多說清楚,用她的名義,經常讓你送點小東西給她,或者煩她一件甚麼事。東西我替你來找,你只管跑腿;混熟了就看你的本事了。」 「好!我只要師出有名,自然會把她的心磨得轉向。可是,你替我找甚麼東西給她呢?」 「那你就不用管了。」阿祥問說,「你看我眼前對她應該怎麼辦?」 「容易,不過別嫌我年下說不大吉利的話,我說你病了不能來;有話可以告訴我。」 「吉利不吉利我倒不在乎,就怕她不信。」 「那就用得著你的辦法了。給我的甚麼東西,我拿來給她,讓她知道,我跟三多見過面了,不是撒謊騙她。」 「有,有!你明天上午在這裡等我。」阿祥付了帳,起身而去。 回去看放學還早,便逕自來到中門,說芹官讓他有事來跟春雨說,中門上放他入內。到得雙芝仙館,因為風大太冷,春雨懶得出來,隔窗問他的來意。 「有很要緊的話,只能跟你一個人說;而且話也很多。」 「好吧!你到後面來。」 後面有小房屋,凡是老媽子坐夜暫歇,以及別間小丫頭來串門子,都在這裡坐。春雨叫人端了個火盆來,把小丫頭支使開;聽阿祥說了他跟梅生商定的那條李代桃僵之計,好久都不曾作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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