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紅樓夢斷②茂陵秋 | 上頁 下頁 | |
一五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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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多少日子呢?」 「總得十天八天吧!」 「十天、八天我忍得住。」 「好吧!你早點上床睡,明天就動身。」 正說到這裡,胡三奶奶打發一個丫頭把她請了去,告訴她「拜夀」的藉口用不上了;因為想起來正逢國喪,八音遏密,壽誕演戲宴客之事,當然已經取消。 「已經跟她說了,她也答應了;可以跟你去住十天八天。如今改口,怕她動疑。」彩雲又說:「她精靈得很,話中不能有漏洞。我看暫且不必說破;到了再說。」 * * * 第二天下午,胡三奶奶帶著阿牛與阿筠坐船回娘家;第三天上午,胡掌櫃也陪著彩雲動身到了蘇州。 這天晚上住在常州,借宿在胡掌櫃的一個換帖弟兄家;此人姓劉,開一家很大的南北貨行,夫妻倆都很好客,但劉掌櫃不在家;只有他的妻子招待彩雲,親切周到,十分投緣。 「大嫂,」胡掌櫃問:「大哥呢?」 「到蘇州去了。」劉大嫂說:「今天下午才走?」 「不巧!不然倒可以一路走。」胡掌櫃又問:「大哥上蘇州幹什麼?」 「原來三爺也要到蘇州。」劉大嫂問:「趙二嫂呢?」 「也是。我陪她到李織造那裡辦點事。」 「李織造!那位李織造?」劉大嫂問:「是蘇州虧空了抄家的李織造?」 「是啊!李家的事,大嫂也知道?」 「也是這一兩天才聽人說。三爺,」劉大嫂奇怪地,「莫非你還不知道,李織造全家,連聽差、丫頭,一百來口人,昨天已經過鎮江,解到南京去了?」 此言一出,只見彩雲臉色發白,目瞪口呆;胡掌櫃也震動了,倒抽一口冷氣,失聲說道:「真的當犯人一樣辦?」 「可不是!聽說在南京問了,還要解到北京。好些人昨天還去看熱鬧;左鄰周大姑也去了。回來告訴我,懊悔去的;一共七條大船,沒有一條船上不是息息率率地在哭,看著真淒慘。」 說到最後一句,劉大嫂嚇一跳;發現彩雲也是眼中含淚,心裡不免奇怪,不知道彩雲是李家的什麼人。 「大嫂,」胡掌櫃問:「你知道不知道,李織造的大少爺,在不在船上?」 「那可不知道。」 「我打聽打聽去!」胡掌櫃站起身來對彩雲說:「等我打聽清楚了,咱們再商量。」 「馬上開飯了。」劉大嫂說:「吃了飯去。」 「不!」胡掌櫃答了這一個字,人已經出門了。 於是劉大嫂吩咐開飯;還要叫人到鄰家去請陪客,讓彩雲攔住了。 「大嫂,千萬不必客氣。說實話,我也吃不下什麼;有生客在,失了禮倒不好。」 這是說她根本無心應酬;劉大嫂自然體會到她的心境,開了飯來,單獨相陪。彩雲手扶筷子,口談李家;到後來索性連筷子都放下了。 這一談就談得忘了時候,換了三次熱飯;也熱了三次湯,直到胡掌櫃回來,方始打斷了她們的話。 「打聽清楚了,鼎大爺還在蘇州;本來要陪到南京的,李大人交代,南京反正是『過堂』,有李師爺照料就行了,讓鼎大爺在蘇州料理料理,先趕到京裡去聽信兒。」 「喔,」彩雲問道:「是跟誰打聽的,這麼清楚?」 「跟織造衙門有往來的一個綢緞鋪。」胡掌櫃又說:「咱們明天一早就走吧!遲了會撲空!」 「是的!」彩雲心裡在想,胡掌櫃的四萬銀子,如今真成了雪中送炭;自然越早告訴李鼎越好,因而便問一句:「要怎麼走才快?」 「要快,自然是坐車。不過,太陽太大,坐車會受暑。」 「我不怕!多帶點藥就行了。」 「要吃藥就糟了!」胡掌櫃沉吟了一會說:「這樣,咱們『放早站』,先趕一程再說。」 「放早站」須天色微明就動身,總在辰巳之間,便可到達尖站;那時天氣如不太熱,就可以再趕一站再打尖,然後「放晚站」,起更時分宿店,這樣就可以多走一站,只是不免辛苦而已! 【十五】 「大爺!跟看房子的講好了;只要給錢,就讓進去。」柱子問道:「大爺什麼時候去?」 「這會兒就可以去。」 「這會兒正熱的時候,不如傍晚涼快了再去。」 「也好。」李鼎突然問道:「今兒幾時?」 「等我想想!」柱子一面扳著手指數,一面咕噥著,「真是,日子都過得記不起了!」 就這時候,聽得有人在叩門──這半年之中,李鼎身不由主地遷居了好幾回;如今是借了一個機戶的兩間余屋,單有一扇小門出入,頗為隱秘,為的是躲避債主。因此一聽叩門聲響,主僕倆的心都一跳。 「開不開?」柱子問。 「去!」李鼎答說:「問清楚是誰?」 柱子答應著走了出去;先從門縫中張望,卻看不真切,彷佛一男一女,另外還有個小孩。正待另外再找條縫細看時,門外有聲音了。 「是這裡不是?」 「不錯!前幾天柱子還帶我來過。」 柱子聽出來了,是誠記香蠟店的小徒弟。李鼎每次移居,為的跟彩雲及朱二嫂得以保持聯絡,都將新址通知誠記,所以柱子跟那裡的小徒弟很熟。 這就不必問了,開開門來;認出是胡掌櫃與彩雲,隨即請了進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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