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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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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到洞庭山看朋友去了。」 李鼎大出意外亦大失所望;轉過身來問道:「甚麼時候走的?」 「昨天才動身。」 「那天回來?」 「半個月,也許十天。」 「這可是沒有想到!」李鼎怔怔的說:「那怎麼辦呢?」 角門雖已上鎖,再叫開中門,亦未嘗不可;但李鼎自料這一夜決不能入夢,怕極了輾轉反側的漫漫長夜,所以不願回晚晴軒,那就不知道何去何從了! 正在徬徨之際,只見小廚房有人挑了食擔來,四碟冷葷,一大盤油煠包子,居然還配了一個什錦火鍋來;挑子的另一頭是,五斤一罈的陳年花雕。這一來暫時解消了難題,不妨寒夜獨飲,喝醉了就睡在這裏。 「小福兒你來!」李鼎指著座位說:「陪我喝酒說說話。」 「沒那個規矩!」小福兒陪笑答道:「大爺你一個人請吧!」 「原是有事要問你,坐下好說話。」 小福兒知道他要問的甚麼?越發不敢坐了,「大爺有話儘管吩咐。」他說:「規矩我可是不敢不守。」 一見不能勉強,也就罷了;李鼎喝著酒閒閒問道:「大奶奶的事,你是甚麼時候知道的?」 「那天晚上很熱,我弄了一床涼蓆,就睡在走廊上;天涼快了正睡得挺香的時候,紳二爺走來踹了我一腳說『快起來,去看看出了甚麼事?』我說:『會出甚麼事?』紳二爺說:『你沒有聽見傳雲板?』果然,雲板還在打;我忙忙地去了。總管老爹說大奶奶沒了!」 「沒有說怎麼死的?」 「說了!說大奶奶尋了短見。總管老爹說,大奶奶是身子太弱,當這麼大一份家,累得喘不過氣來,一時想不開,走了絕路。大家念著大奶奶死得苦,務必勤快守規矩,別打架、別生是非;不然大奶奶死了也不安心。」 「你還聽見別的話沒有?」 「沒有!」小福兒答得十分爽脆。 「琪珠呢?是怎麼死的?」 「自己投荷花池死的。」小福兒答說:「撈起來已經沒有氣了,吐出來一大灘泥水。」 「另外,」李鼎躊躇了一下又問:「還聽見了甚麼沒有?」 「沒有!」小福兒慢吞吞地,搖著頭說:「我們在外頭的,向不准隨便打聽裏頭的事。」 這話似乎是個漏洞,彷彿這件事值得打聽似地。「那麼,紳二爺呢?」他問:「你聽紳二爺跟你怎麼說。」 「紳二爺從不跟我們談裏頭的事。」 「嗯。」李鼎只有一個人喝悶酒了。 小福兒見他再無別話,臉色陰鬱,逡巡退去。等他走到廊上;柱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悄悄追出來一把攥住他的肩;等他受驚回過頭來,只見柱子似笑非笑地瞅著,不由得心裏有氣。 「幹嘛呀?嚇我一大跳!」 「這兒就你一個人?」柱子問道。 「是呀!怎麼樣?」 「你想不想賺五兩銀子?」柱子壓低了聲音問。 聽這一說,小福兒笑逐顏開,「怎麼個賺法?走,走!」他說:「到我屋裏說去。」 小福兒住的是加蓋的一間小房,旁邊有一道緊急出入的便門,開出去就是通大街的一條夾弄。 「小福兒,便門的鑰匙在不在你那兒?」 「你問這個幹甚麼?」 「你別管,你只老實說就是。」 「鑰匙是在!好久沒有用,不知道擱那兒去了?等我想一想。」小福兒想了好一會,記起來了;打開一個抽斗,一找便有。 「好!你五兩銀子賺到手了。」 接著,柱子扳住小福兒的肩,咕咕噥噥地說了些話。小福兒面有難色;禁不住柱子軟哄硬逼,終於答應了。 於是,柱子復回堂屋,但見李鼎意興闌珊,右臂擱在桌上,手扶著頭不知在想甚麼;一見他進去,便即說道:「你叫小福兒把紳二爺的房門開了,我躺一會兒。」 「大爺,」柱子含著鬼鬼祟祟的笑容,低聲說道:「我去把王二嫂找來,陪大爺聊聊,好不好?」 一聽這話,李鼎眼中有些生氣了,不過隨又頹然:「算了!」他說:「那有心思幹這個?」 「大爺不是在打聽大奶奶臨終的情形嗎?也許她在外頭,知道得還多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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